第七幕 剧突(1 / 2)
【加伊,快看!这朵玫瑰真美呀!】
饰演格尔达的镜同学说完这句台词后,舞台正式开幕。
试镜会举办得确实过于仓促,却让这座能容纳一千人以上的剧场座无虚席。
我认为,这种做法在公开试镜会上史无前例,不仅没有舞美(布景),而且众演员也只是穿着制服上台,再者连音响都没有配备。
今天这场试镜会将演出以下三个画面:
① 故事开头。
② 冰雪女王带加伊离开的场面。
③ 最后一幕。
聚光灯打向舞台,上面只站着哥哥他们三个人。
虽然反映出来的信息只有这些,但之所以今天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肯定是因为雪村同学人气最高。而且……
『雪村100%赢定了,她在电影里面还演女王呢。』
『镜同学不也是跟她一起演的吗?』
『话是这么说啦,应该还是陛下跟雪村在那部电影里面最亮眼吧?镜虽然说是出场最多的,但还是被她们俩埋没了。』
『今天她肯定也赢不了的……因为镜同学在演完那部电影之后,基本上很少出现在媒体面前,甚至一蹶不振。』
『还有演加伊的那个人,虽然是名人后代,但他一个C级,大概会很绝望吧……』
正式表演之前,我座位旁边一圈的人都对此议论纷纷。
看来观众和网友深信雪村同学一定会赢啊。
即便如此——
【今天好冷啊。嘿,加伊,注意不要感冒喔?】
镜同学到哪儿都非常讨喜。
格尔达是冰雪女王的对头。
她拥有太阳的光芒,这光芒明亮得能将冰融化为水。
【嗯,格尔达,你也要注意喔。】
饰演格尔达的哥哥也露出笑容,却没有格尔达那般闪耀的光芒。但是……
(这就很棒了!)
他控制住自己的存在感来衬托主角,动作十分自然。
由于太过自然,除了我这个妹妹,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这是他的演技吧。
镜妃希曾扮演活泼可爱的加伊,变成了电影宣传的大牌人物。而哥哥的演技则跟她完全相反。乍看之下,感情流露得既不充分,也不畅快,但是若要谈突出女主角的方式,可打120分。
【啊!是雪呀!下雪了!】
为了应对哥哥的支援,镜同学面对观众席回眸一笑。
(……好厉害。时机计算得相当完美。)
演技堪称绝妙,分毫不差。
灿烂的笑容让观众想要一直观赏下去。
观众席到处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就是证据。
「……镜以前演过格尔达,是在电影里面吧?」
「电影拍摄跟舞台剧完全是两回事呀……」
是的,电影和舞台戏,是完全不同的两样东西。
(在戏剧当中,演员不仅需要凭借更为通俗易懂的方式表露自己的情感,还需要在舞台上随机移动吸引观众的注意力,而不是靠一味跟随自己的摄影机。)
然而,镜同学却轻而易举地将戏剧形式的演绎表现得淋漓尽致。
哥哥当然也一样。他们两个人连正式彩排(Rehearsal)都没过一遍,却在仅仅几分钟的时间内就将观众引诱到了虚构世界当中去。
【好痛!?胸口那里,有东西……!】
哥哥痛得大声尖叫。
恶魔的镜子的碎片从天而降,刺进了加伊的心脏。
【……加伊?你怎么了,加伊!】
格尔达跑到他身旁,看起来十分担心。
这举动,真实得让人看不出是演技。
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和台风都经过了完美无缺的计算,使得观众看起来觉得真实无误——
【你好烦啊!别碰我!】
「!?」
加伊突然变了。见状,观众都感觉十分惊讶。
原本纯真的男孩子脱离了自己的本性,言行举止流露出带有暴力倾向的冷漠。
因为碎片,他的性格变得冷漠起来。
【呀!?】
格尔达被加伊粗暴地推开,倒在地上。
她的倒地法大胆得让人不禁担心是否会受伤。
【加伊!你去哪儿!?求你了,等等我……加伊!】
加伊对倒地的格尔达毫不在意,离开了舞台回到一侧。
随后,格尔达就跟着他一直跑。
暗转。
于是,第一幕结束。
「……喂、喂,镜原来能演得这么好吗……?」
「……加伊是那个C级演的,肯定能看得出来是那样吧?好莱坞女演员的那个儿子演得太烂了。陛下演的加伊那才叫一个亮眼……」
「但是!今天的镜同学比之前的即兴表演看起来可爱了好多好多!」
观众席人声鼎沸。
E级演员将格尔达演得如此真实,本该是个巨大的冲击。
一些观众猜测可能会奇迹般的反转剧。这导致剧场急剧升温。
(哥哥身为C级演员,上演了一场绝妙的拿手好戏,无奈没有没有一个人察觉得到……不对,哥哥就是认定了不被察觉这条路线,才全力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两人的表演自始至终都非常优秀。
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今天镜心菜或许就是赢家。
但是……
——冬天来了。
那是冻结万物的寒冬。
♡♣♢♠
灯光再次亮起的一刹那,我从舞台一侧一直守望着整场戏。
这一幕格尔达不出场。
站在舞台上的,是扮演加伊的英辅。然后——
【——你是不是冻僵了?】
那一秒,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沉重的压力甚至让剧场里所有的人产生错觉,人们生怕演员真的冻坏了身体。
加伊听到声音,便看向和我所在位置相反的舞台一侧。
冰雪女王,从那里出场。
【嘿,你身上的『冷漠』挺不错呀。】
威风凛凛的气场,优雅而冰冷的微笑,以及那美妙动听的成熟声线。
观众在一瞬间炸开了锅,飞快地向女王看去。
(……跟电影上映那时候完全是两个级别啊。)
我在初中的时候,没能扮演那位美丽又成熟的女王。
仅凭几秒钟,小剑就迷得观众神魂颠倒。
【这是何等的美丽啊……】
听完英辅的台词,我才回过神来。
观众也是一样。可怕的是,每个人都在看她,看得非常出神,唯独英辅没有如此待遇。
她穿着平时的制服。尽管如此,人们也能够在脑子里绘出女王的大致形象:头戴皇冠,身穿礼服,无处不是雪白。
「好、好厉害!」
「这也太犯规了……」
「太美了……!」
虽说是在正式表演期间,但观众席还是传来了惊讶和赞叹的声音。和加伊一样,没有一个人不被冰雪女王俘获心神的。只是……
(不管怎么样,她也太耀眼了。)
再这样下去,主演(我)就要被埋没了。
英辅的风格在于能让同台演员出彩的表演。
而我的风格在于能吸引观众注意力来让自己出彩的表演。我需要计算各种各样的信息,展现与现状完全吻合的演技(一小部分)。
小剑的风格则跟我们两个人都不一样。
是独自绽放无比闪烁的光芒,从而掩盖所有其他光芒的表演。
既然选择演主角。那么就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这个角色。
(小剑肯定什么都没有计算,只靠直觉来演戏。)
若是拥有那般美若天仙的容貌和怪异奇特的表演力,便不需考虑如何才能让自己出彩。
但是,问题在于小剑现在所扮演的角色并不是主角,而是反派角色——
【我,很中意你。】
【咦……】
【跟我来吧。但是你要把家人、朋友……还有重要的东西,都要统统舍弃】
下一秒,我刚要大喊「住手!」,却忍不住用双手堵住了嘴巴。
「……我在干什么呀?」
我刚刚真的以为……自己最重要的朋友就要被人带走了。
被某个人的表演引诱,还是第一次。
观众也是一样。好像这间剧场已经是女王的地盘了。
每个人都把格尔达的存在忘得一干二净……
「呜……」
——我想逃。
身体抖得一点都不像样。
女王不会出现在之后的最后一幕。原作中也记载了她离开城堡这件事。
登场的只有格尔达和加伊。
(可是……我能演好吗?)
观众看完别人秀出来的演技,再看我的演技也会心灰意冷。
(既然这样……我是不是逃跑就算了?)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
——对了。
我想起一段表演过的剧情。那是我和英辅的相遇。
剧本虽然是来爱写的,却也不完全是虚构。
我托她拿着我的故事作参考才写出了这部剧本,和小剑那时候的剧本是一样的。
我逃出聚会是初二的事情了。那时候电影『冰雪女王』才刚刚公开。
我在聚会上听到的只言片语,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心菜妹妹!你演的格尔达太棒了!』
骗人。
『你一样跟姐姐和演女王的那个孩子不相上下呢。天才童星真棒!』
骗人,骗人,骗人。
『你的将来已经成了定局。你一定会成为顶尖的女演员!』
啊哈哈,大家都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呀?
我可是专职童星喔?一秒就能看穿他们的客套话把戏。我刚刚步入低潮期,这群跟赞助商有关系的人就想来阿谀奉承。要是看到他们那拙劣的演技,我的眼力就更加强劲……
初二的我装出一个完美的笑容,对大人们作出应答后,逃出了会场。
我貌似孤零零地一直望着冬夜里寒冷的天空。
当然,没有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帮助我呀?
在虚构的剧情当中,英辅曾像王子殿下一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却无法帮助现实生活中的镜心菜……
天空黑魆魆的,不见一星半点。我寂寞得连老天爷都要为我掉泪。
(不过……我可庆幸那时候逃跑了喔?)
我在剧中的表现就是被她们俩埋没,才懒得听那些大人们对我的表演赞口不绝,溜出去岂不是更好吗?
既然这样,我今天也逃跑,行不行?
我扮演的格尔达今天就要被小剑扮演的女王埋没了——
「!?」
我刚低下头,瞬间不敢呼吸。
英辅一直凝视着在舞台一侧的我。
为了不在观众面前穿帮,他表现得非常安静,像是给我传递某种信息一样——
『戏剧和纸牌一样,谁也不知道到最后会发生什么。』
「…………!」
他在休息室里说给我听的那些话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英辅那时的笑脸非常僵硬。我一下子就知道那是装出来的。
(就算是这样,英辅也会为我送上鼓励。)
哪怕他念台词卡壳,犯这样的错误,也会像一个为自己爱过的前女友加油打气的前男友一样,吐露自己的真心罢了——
「──嗯,就跟你说的一样呢。」
我小声说完这句话之后,点头向英辅的眼神致意。
在戏剧里,我们不知道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你是想对我说这个吧?
「是啊,现在的我是格尔达。」
哪怕加伊被人带走,格尔达也绝不放弃。
擦干眼泪,正视绝望,饱经风餐露宿,终于到达女王的城堡。加伊就被关在城堡里面。
我也要坚持演到最后一刻。
没错,如果戏剧真的跟他所说的一样……
「也许到了这种地步,就得看我们的演技(Pokerface)想办法了。」
又一次暗转。
第二幕结束,黑暗笼罩整个舞台。
「──接下来,是最后一幕了。」
我在黑暗中下定决心。
暗转后的舞台还没有亮起聚光灯。
这场面,和我在那一晚眺望过的天空一样暗。
但是,英辅赋予我的勇气就是照亮我前行路的动力。
♡♣♢♠
【加伊!我终于见到你了,加伊!】
最后一幕开始了,我一听到格尔达的台词,就感觉有些吃惊。
「她也就是前天才童星那种水平了呀。」
我小声说话,不让观众听到我的声音。
舞台上有镜心菜和柊木英辅两个人。
还有我——雪村剑,以及同台演员。
和镜同学相比,我扮演的女王的确更能扣住观众的心弦。
我早就掩盖了格尔达的存在。
可是——镜同学仍不死心。
何止如此……
「表情展示得比刚才还要好。」
我从副台望去,对她的表演表示感叹。许多人在我正式出场表演之后,都无心表演索性放弃。太遗憾了,现在还没有哪个演员能跟我比肩而立的。
「但是,现在她才是真正的格尔达啊。」
为了夺回自己珍爱的加伊,她成功跨越无数冒险,十分坚强。
——发生了什么?镜同学完全不像平时的样子。
我已经感受到了『某样东西』。它就夹杂在这场富有逻辑的表演当中。
「但那还不够。」
虽然观众感受到了镜同学的变化,但我的表演残像仍在他们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格尔达的笑容相当温和,但还是不足以消融女王的冰雪。
「赢的人一定是我。」
虽然小英今天这场配角演得非常出色,但我的胜利却不容动摇。
哎,在我看来,这场戏的发展还是比较可惜的……
【——你,是谁?】
那一秒,我作出了女演员身上不可能出现的丑态。
「咦!?」我不小心在副台叫了出来。
庆幸的是,观众没发现。
因为观众席也传来了十分响亮的惊呼声。
【你,到底是谁?】
一个人带着笑脸询问道。他就是加伊。
大概是恶魔的镜子的碎片搞得这个男孩子性情大变。
他和冰雪女王在一起,心神遭到冻结,甚至失忆。
我本来就清楚故事是这样……!
【我、我是格尔达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听到加伊说的话,格尔达相当惊讶。
我能感知得到,观众应该不认得他。格尔达的心情也夹杂着真实的惊讶。
她强忍心里的动摇,不遗余力地演着戏。
【哦,你叫格尔达呀,好名字。】
使我们感到惊讶的罪魁祸首,正是柊木英辅。
(跟他之前演的配角完全不一样……!)
在这一幕饰演加伊,方法五花八门。格尔达因对方不认识自己而感到疑惑。或者是加伊开朗地迎接格尔达的到来,故意渲染悲剧氛围。但是……加伊现在露出的表情,都与这两者无缘。
那是虚无。
是空洞的微笑,似人偶一般僵硬。
完全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被冰雪女王冻结了心神,丧失了记忆的,正是这个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