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侣外出过夜「不客气。」(1 / 2)
事到如今只能说是年轻的过错,不过我在国二到国三之间曾经有过一般所说的女朋友。
我一拿这种话当开场白,可能有些人会心存戒备地想:「这回又要冒出什么黑历史来了?」但我想请各位稍安勿躁。当时的我与绫井结女,虽然的确是脑袋烧坏的小屁孩情侣,但并没有把所有情侣会发生的事件全部跑过一遍。
毕竟我们那时还是国中生。凭这种等于毫无社会力量的身分,能做的事有限──更遑论什么过夜,对于连交往的事情都没跟爸妈报告的我们而言,那比作梦还要遥不可及。
绝对不是因为我没那个胆。
……好吧,硬要说的话,国中二年级五月左右的林间学校可以算是在外过夜,但当时我与绫井还只是普通同学,只是连话都没说过几次的男生A与女生A。从在班上的存在感来说恐怕连A都称不上,差不多只能算P吧。
这样的男生P与女生P,有可能发生能讲给别人听的趣事吗?不,不可能。我们能擦身而过已经不错了,不可能像开始交往的我们那样,发生令我们羞得满地打滚的黑历史。
所以这次黑历史公开单元就跳过,不如迅速进入现代篇,切换到我与那女的之间以血洗血的战斗场面──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
当时连点头之交都不是的我们,照理来讲不可能留下什么弥足珍贵的时光。
不可能留下什么回忆。
真的,明明就跟擦身而过没两样。
但我,却还记得那时候的事。
记得我初次窥见绫井结女的真实样貌,那时候的事情。
林间学校。
关于这个活动,我连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具体来说都做了些什么,我完全没留下印象。只有在空档时间看的书名还记得清清楚楚──《不会笑的数学家》,作者是森博嗣。
对我来说小说跟漫画或电玩同样是一种娱乐,但看来人类有种常见的Bug,光是看到学生在阅读文字就会觉得「哇,真是上进」,所以即使我完全不跟别人说话只顾著享受阅读乐趣,也没有人来讲我的不是。
听我这样描述,一些不把阅读或电玩当成休闲计画的人也许会可怜我,觉得我是个「空虚寂寞的家伙」,但这是我个人享受林间学校时光的方式。在山上看推理小说也别有一番风味,还不赖。会让我想像森林外头会不会有幢奇形怪状的洋房。
于是,夜晚来临。
我们没有奢侈到能睡单人房,就只是在类似宴会厅的地方用睡袋打通铺。
虽然位置有分开,但女生也跟我们睡在同个空间。阴暗沉闷的空间,飘散著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们本人或许以为是在讲悄悄话,但几十个人一起讲话,再小声也会形成难以忽视的噪音。
我辗转难眠,很快就爬出睡袋站了起来。我一面感觉到附近男生用「这家伙有没有搞错啊」的视线看我,一面拿起文库本,装出一副要去厕所的模样,匆匆溜出了充当大通铺的宴会厅。
走廊也已经关灯了,不过从窗户射进的月光,朦胧地照亮著木质地板。只要有这点光源,要阅读文字就不成问题。我移动到离大通铺稍远的地方,靠在窗边仰望天空。
当时我正在阅读的书《不会笑的数学家》,故事与星空有很大的关系。由于正在看这样的书,所以我才会反常地想体验一下观星的乐趣。
我心想:哦,还挺美的嘛。
仰望星空的人,实际上大概也就这种感想了。顶多只有电视演员或YouTuber,会故意感动地喊什么「哇啊……」吧──
──哇啊……
忽然间,这个声音从我旁边传来。
怪了?有人在看YouTube吗?我如此心想,视线转去一看,只见在我旁边的旁边的窗户,有个娇小女生仰望夜空看得出神。
我这人基本上从来不记得同班同学的名字,但也有例外。
也就是跟我一样,在学校格格不入的人。
尽管我很清楚两个边缘人建立起舒适圈,也不过就是两个边缘人罢了,但还是会无可避免地自动产生同类意识。
绫井结女。
记得那个女生,是叫这个名字。
她总是寸步不离自己的座位,所有时间都在看书。我从没看过她跟朋友说话。即使在这林间学校,仍然看到她无法进入同学的圈子,一个人手忙脚乱、鬼鬼祟祟地度过每个时间。
让我解释给在学校过得一帆风顺的人听吧,其实边缘人也有分处事聪明与笨拙的类型。
前者即使没有朋友,还是能靠自己度过危机(例如忘记带课本),但后者一定要别人帮忙才能解决问题。我敢说自己比较属于处事聪明的类型,但她……绫井结女明显属于笨拙的类型。
看到她那种类型的人,我会觉得有点尴尬。
不知是同类相斥还是尴尬症发作,我一看到她遇到麻烦,就会觉得好像连我都遇到了麻烦。
搞到最后,甚至会若无其事地伸出援手。
其实今天中午也是,在露营区煮咖哩时,我才刚把多余的材料分给没领到材料的她。
像她这种型的人总是不敢老实说自己搞砸了,所以别人只能自己去关心、帮助她。不巧的是我们班上就我一个人能想像到这种内向者的隐情,所以只能由我来帮助她。
因此,我所知道的绫井结女只有两种模样,一种是在教室无处容身的她,另一种是当我伸出援手时,惶恐不安的她。
但是──此时此刻,在那里的她……
她那在朦胧月光照亮下仰望夜空的脸庞……
是我不曾见过的表情──我摆不出来的表情。
……我暗自感到无地自容。
我发现自己内心的某个角落一直在瞧不起她──而对这个事实感到可耻。
换成现在的我会说「那种女人一辈子瞧不起她无所谓」,不过以一个欠缺考虑的国中生来说懂得自我反省已经不错了,这点倒是可以称赞一下。
或许错就错在我不该怀著这种心思,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脸庞吧。
绫井看向我这边……
──啊……啊呜……
随即羞耻地缩起肩膀,再也不说话了。
……真是,这个女生实在太笨拙了。
我不认为像她这种女生会毫无理由就溜出大通铺。她一定是有事找我。
但我觉得,假如我直话直说地问:「找我什么事?」她会更害怕。
……仔细想想,其实就算那样对我也没影响,但当时的我将视线转向窗外的夜空,说了这么一句话:
──月色真美。
──咦啊!
立即见效。
绫井以外的人听到这句话,想必会愣愣地不懂什么意思,但她却脸红到连在黑暗中都看得出来,变得更加手足无措、目光游移。
──那、那个是,那、那个,啊呜,呜呜……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我摇晃著肩膀低声偷笑。
真的,我也不懂我怎么会这样开她玩笑。至今我仍然不懂自己当时的心态,一定是当时我已经预料到这女的会变得面目全非吧。就当作是这样好了。
──……啊……
绫井不知为何,半张著嘴看著我的脸。
我很好奇她觉得什么东西这么稀奇,但到头来她什么也没说,仅仰望我说很美的月色。
丛云飘来半掩群星辉映的明月,又飘然远去。我们沉默无语,从间隔一扇窗的不同窗户,仰望著同一个月亮。
不久,就在厚重阴云遮住月亮时,我听见了细小轻微的声音:
──……中午,谢谢你……不好意思。
我还来不及转头看她,她已经啪哒啪哒地小跑步逃回大通铺去了。
我一边望著娇小背影消失的走廊,一边暗自恍然大悟……原来她追出来找我,是想说这个啊。
连邂逅都称不上,这只是擦身而过罢了。
不符合因果关系的因,不是理由也不是契机。
假如隔著一扇窗的距离交谈的这段对话,竟然是三个半月后那件事──绫井结女成为我女朋友的伏笔,那我怕老天爷是看太多推理小说了。
现实人生没有那么精密,能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未来相关。
只是,我对著其实不觉得有多漂亮的星空,反常地许了个愿。
不是以男生女生的关系,而是看在同为学校不适应者的情分上。
但愿对她来说,这场恐怕绝不会变成美好回忆的林间学校之旅,能因为这片星空而变得美丽一点──
然后我才发现,我没跟她说不客气。
好吧,下次再讲就是了。一定还有机会。
我心里这么想,就这样过了两年的时光。
◆
有个名词称为五月病。就是一个人渐渐习惯从四月开始的新生活,气候又开始转暖,导致整个人丧失动力、慵懒倦怠的那种现象。别人的新生活只花一个月就能适应,真是令人羡慕不已。我到现在还是没办法适应跟前女友住在同个屋檐下的生活环境。
然而,到了五月中旬──母亲节之后过了一星期的这周六日。只有这两天,我能够从这种让我备感压力的环境获得解脱。这要我怎么能不高兴?
「我得感谢你,川波。即将到来的期中考就交给我吧。」
「哦,你要帮我温习功课吗?」
「我会帮你打气。加油。」
「就这样喔!」
明明就读超认真明星学校却在发梢上大玩造型的叛逆男子──川波小暮满口怨言。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我的加油打气可是很珍贵的。
我们正走在从我家前往川波家的路上。
这周六日,我出于一些原因,决定在班上同学川波小暮的家里住一晚。
我的亲生父亲与继母虽说是再婚,但好歹也是新婚,却总是为了彼此的拖油瓶劳神费心,看起来似乎没能保留夫妻独处的时间。于是我们这对贴心的儿女,决定将这周六日的时间送给两人当礼物。
所以,这两天,结女也会去住朋友──南晓月的家。
久违了大约一个半月,终于要跟那女的在不同的屋子里过夜了。
……只是……
「到了,我家就在这。」
说完,川波在一栋有点年代的公寓前驻足。符合京都地区的常态,公寓大楼没有很高──最多不过十层吧。
我在川波的带领下,穿过自动上锁的入口大厅。
川波家似乎在比较高的楼层,我们走到电梯大厅。这时……
「……靠。」
「……啊。」
我见到了不想见到的面孔。
可能是在等电梯吧,大厅里伫立著两个女高中生。
一个是把头发绑成活泼马尾的娇小女生。她把松垮垮的T恤衣角在腰侧打个结,毫不吝惜地展现出短裤底下的赤裸细腿。一身打扮真要说的话给人中性的印象。
正是南晓月。
而站在她身边的,是个把烦躁黑发留长得七分像鬼的女人。她今天身穿白底连身裙,一整个故作清纯。明明只是个小老百姓却这样到处散发名媛调调,难道这也是高中出道的战略之一?
正是伊理户结女。
我对结女投以内藏敌意、歹意与冷意的视线。结女随之也对我回以内藏恶意、犯意与杀意的视线。
『给我滚。』
『要滚你自己不会滚啊。』
『你又不是没有其他朋友。』
『哎呀,对不起喔。我没考虑到有些人没得选择。』
我们只凭眼力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
最后是南同学不符场合的开朗声音,为不毛的争战划下了句点。
「啊,是伊理户同学耶~!怎么了怎么了?该不会伊理户同学也要住外面?」
南同学蹦蹦跳跳地闯到我面前,窥探似的抬头看我的脸。
(插图007)
她想杀我!我边反射性地后退边说:
「对、对啦,差不多……」
「真巧!结女今天也要住我家喔──」
霎时间,南同学进一步逼近我,小声呢喃著说道:
「(──听说今天的这个,是伊理户同学提出来的?)」
她的嘴角,浮现与小动物般外貌极不搭调的冷笑。
「(谢谢你喔。竟然能跟结女两、个、人、单、独过夜,简直像在作梦一样!真是人如其名!)」(注:结女日文与「梦」同音)
……我是不知道她想酸我什么,但这个超狂妹可是想跟我结婚好跟结女做姊妹呢。我看还是得警告一下。
「(……你可别做什么奇怪的事喔,南同学。)」
「(你在为我吃醋?超开心~!没枉费我努力倒追?)」
「(你如果是说认真的,那只能说你真的蠢到无敌。)」
「(好说好说!)」
我没在称赞你,别给我摆一张跩脸。
「好了啦,离远点离远点。」
川波过来,像拎一只猫似的抓住逼近我的南同学脖子把她拉开。
「这样硬闯男人圣域不好喔。女生到一边摘花去吧。」
「哇喔──男尊女卑这么明显。而且还男人圣域咧,哼,跟你超不搭!」
「喂喂,这样好吗?被撇在一边的小公主可是芳心寂寞喔。」
我把视线转向被晾在一边的结女,只见她用带点闹别扭意味的目光望著我们。她一发现我在看她,立刻冷漠地把头扭到一边。
南同学挣脱川波的手,冲去抓住结女的手臂。
「对不起嘛,结女!我不会冷落你的!我不会!」
「不会,没关系的,晓月同学。我只是觉得某个做弟弟的一副色眯眯不要脸德性,身为家人觉得很丢脸而已。」
冷酷的视线迅速飞向我身上。什么色眯眯,那家伙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啊。最好去眼科看看。
南同学抱住结女的手臂,转向川波说:
「……那么,川波,你可别来烦我们喔?这边是女生圣域。」
「不用你拜托,我也不会去你家啦。」
见到川波边掏耳朵边不屑地回道,又看到南同学吐舌头扮鬼脸,结女拘谨地说:
「……呃,晓月同学,我一直很好奇……你跟川波同学,是什么关系?」
对,就是这点。
我这次就是误判在这点上。
本来以为可以赠送老爸还有由仁阿姨一段两人独处的时间,顺便又能让我远离结女──却没想到计画会出错。
「啊,你完全不用在意喔?」
南同学笑容可掬,好像不当一回事地告诉她:
「我跟那家伙只是住隔壁,从念小学的时候就常常玩在一起而已。」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我吐槽一句。
地点在川波家的客厅。听说他爸妈经常整天不在家,今天也不太可能待在家里。所以他说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占用所有房间,我在客厅桌边接受他的麦茶款待。
川波隔著桌子在我对面坐下。
「没那么夸张啦。就只是住隔壁,从念小学的时候就常常玩在一起而已啊。」
「这不叫青梅竹马的话,那什么才叫青梅竹马啊!跟全世界的青梅竹马角色道歉!」
「你在激动什么啊?」
川波冷淡地说,咕嘟咕嘟地喝著麦茶。这是怎样,好像我才是怪人似的。我有哪里奇怪吗?
「青梅竹马啊……的确,别人过去或许是这样称呼我们的……」
「别讲得好像是过去树立传说如今避世隐居的作品主角一样。」
「可是啊,所谓的青梅竹马,不是用来形容现在仍然感情很好的人吗?只不过是小学同班而已,不能叫做青梅竹马吧。」
「我怎么看你们现在感情还是很好?」
「那是因为我跟那家伙就只有交际力特别强啦。你知道吗?能跟处得不怎么好的人假装处得很好,这种能力就是俗称的交际力啦。」
这套莫名接近真理的说词,让我不小心被说服了。以这种定义而论,那我的交际力就是零。
「那也就是说,你们以前感情很好,但现在疏远了?还真老套。」
「别说别人的人生老套啦。更何况现在的我跟那家伙,心灵距离已经远到用疏远不足以形容了。」
「可是物理性距离却是邻居?」
「对啊。」
「真是地狱。」
「是吧?」
我能够痛切体会。这男的,处境跟我真是越来越像。
「……不过,假如我记得没错,你不是说你跟南同学『国中上同个补习班』吗?」
「我可没说谎喔?只不过是国中上同个补习班,又是从小学以来就是邻居而已。」
原来是叙述性诡计。在日常对话中加什么叙述性诡计啊。
「……好吧,我是不打算追问你的隐私。」
「我倒是打定了主意要追问喔。你跟伊理户同学发展得怎么样了?」
「多少顾虑一下好吗!」
川波露出爱挖人隐私的嘻嘻贼笑。
「好嘛好嘛,就当作是一宿一饭之恩嘛。就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会怎么样?」
「真是个趁人之危没在手软的家伙……」
「岂止趁人之危,我还要上下其手呢。」
「根本变态一个嘛。」
「所以把话讲开了,你看过她的咪咪没有?乳头是什么颜色?」
「谁要告诉你啊!就算看过我也死都不会说!」
「哦──?意思是伊理户同学的咪咪从实物到资讯,全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随便你怎么想吧……」
「哦──原来如此──」
川波露出贼头贼脑的邪笑。我一产生不祥预感的瞬间,这家伙忽然大声高喊:
「伊理户说『结女的咪咪是我的』──!」
霎时间,「砰咚砰咚砰磅!」背后传来一阵声响。
……咦。
该不会……
我全身冻结,一边冷汗直冒,一边看向正面笑得邪门的同窗。
「啊,我忘了说了,这栋公寓的墙壁很薄喔。」
不会先说啊!
「砰砰咚砰磅!」我背后的墙壁传来一连串的恐怖声响。这正是所谓的壁咚(爱情片里不会有的那种)。
『结、结女结女!冷静冷静冷静!继续打下去,墙壁或结女的手有一个会面临极限啦!』
『呜呜……!呜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先是听到猛兽般的低吼声,接著手机传来一大串啪啷哔铃嘟咙呸咙登楞的LINE通知音效。
〈Hentai〉
〈Hentai〉
〈Hentai〉
〈Hentai〉
看来她连打个国字或加个惊叹号都嫌太慢,速度比随便一家垃圾讯息快多了。
我悄悄关掉手机电源。
然后,我对著眼前从刚才爆笑到现在的男人,送出头等冰冷的视线。
「……川波。」
「噫──噫──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混帐的房间在哪?」
「嘻──嘻嘻嘻────嘻?」
川波的笑容冻结了。
伊理户水斗绝不忍气吞声。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受到的伤害要加倍奉还。这是我一辈子博览群书学来的知识。
「──『将来的梦想 川波小暮 我将来的梦想是当警察。我要变成很厉害的警察,这样就可以保护晓月』──」
「不呜呜呜呜呜呜要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砰咚轰磅磅啪叽!)』
『等……晓月同学暂停暂停!啪叽一声!它发出啪叽一声了!』
我去川波的房间挖宝,结果挖出的黑历史都能堆小山了。这份小学作文,看来是在他开始男生爱女生的时期写的,丝毫不疑有他地想要南同学「当老婆」。想到这份作文竟然是当著全班同学的面念出来,虽然不关我的事还是让我有点发毛。
『川波──!我不是叫你把那些东西丢掉吗!都怪你,被结女听见了啦!』
「关我屁事啊!」
『还不都怪你乱开玩笑,你这笨蛋──!』
「吵死了啦白痴──!」
川波在被电线捆绑的状态下隔著墙壁跟南同学互骂。
想不到这个平常总是贼兮兮地邪笑看好戏的男人,跟疯狂印象过于强烈的南同学,两个人会一起这样抓狂。
我不怀好意地笑著,对手脚被捆绑倒在地板上的川波说:
「川波……我看你们其实感情还很好吧?」
「学校没教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
不愧是我,非常明白该如何利用别人的黑历史,没枉费我被过去的自己整得团团转的经验。我也不想要这么可怕的力量啊……(浑身颤抖)
「好──来看看能不能翻出更好玩的东西吧。」
「这段是没完没了了吗!伊理户你真是够S的!一副乖乖牌的嘴脸,本性却是个恶霸是哪招啦!」
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这么一面。我……竟然是这种人……!(浑身颤抖)
我把被我绑起来的川波丢在客厅,再次踏进川波的房间。
床上堆满了脱下来随手乱扔的睡衣等等,书柜里只有漫画,游戏主机电线都打结了。可以说就是一般高中男生的房间。
我发现书桌上摆著笔电,随手打开看看。看来原本是休眠状态,没经过锁定画面就直接显示桌面了。喂喂,把人叫到家里的时候这样太不小心了吧。
我本来想泄漏他H图资料夹的名称,但在那之前先看到了几个文字。
「……日记?」
是Word档,看来他会用笔电写日记。真不像他的作风。
这个可能有点太侵犯隐私了……我如此心想,良心复活了一瞬间,但看到更新日期时改变了心意。最后更新日期是在好几个月前。
哈哈──看来是半途而废了吧?我如此推测,心想没写几天的话不会写什么大不了的事,于是点击了两下。
以朴素明体写就的文章,闯进我的眼里。
『10月13日
当某人看到这个日记时,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
我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用这句话当日记的开头。
但本人目前还在隔壁客厅活力十足地鬼吼鬼叫,明明就尚在人世。
好奇心泉涌而出,我继续看下去。
『10月14日
我作了恶梦,梦到晓月帮我洗澡。我不会输的。』
『10月15日
肠胃不舒服,今天又腹泻了。肚子一直咕噜咕噜叫不停。』
『10月16日
我得了圆形秃,勉强用发型掩盖过去了。』
『10月17日
有生以来第一次吐血。我想去医院,但被晓月发现了。』
『10月18日
整个人不舒服,身体好重,头好痛。』
『10月19日
我什么都不能做。她不让我做。』
『10月20日
不 行了 救救我~~~~~~~~~~~~~~~~~』
我关闭了档案。
就当作没看见吧。
然后,我决定对川波小暮再好一点。
转眼间就到晚上了。
川波家的双亲真的没回来,我们离开公寓去吃晚饭,说是附近有间他常去的家庭餐厅。
「没办法,冰箱里只有冷冻食品。我平常都是吃那些,但是拿那种东西随便招待客人未免太残忍了嘛?」
夜晚的城市,有种近似异世界的风格。平日熟悉的街景,彷佛叠上了不同的图层。也许是因为我不会在夜里外出走动,这种感觉才会格外强烈。
我一边走在居酒屋招牌的灯光下,一边对川波说:
「你爸妈真的很晚才回家呢。」
「这里可是以一亿人总血汗国家闻名海外的日本耶?正常啦。」
川波一边交互踏过街上形成的光与影,一边耸了耸肩。
「你跟我说想安排爸妈独处的时间,拜托我让你在家里过夜时,我可是很佩服喔,想不到现在还有这种值得嘉许的年轻人。」
「你几岁啊?」
「满十岁之后就没在数了。」
「到底是有多不会数啊?」
川波晃动肩膀,嗤嗤发笑。
假如那个没有家人的家,对川波而言是自幼以来的日常生活,那我的确能理解。在那种环境下,如果隔壁人家有个年龄相仿的小孩,怎么可能不变成好朋友?
就是所谓的──情同手足吧。
……比起我与结女,这家伙跟南同学更像是一对继兄弟姊妹。
「两位吗──?」
「是。」
「正好有两人座位空著,这边请──」
虽然离晚餐时间有点久了,但家庭餐厅里满是以一家人为主的客人,生意很好。幸好碰巧有两人座位空著。我们前往店员带位的窗边座位……
「「「「啊。」」」」
四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块。
结女与南同学,竟然就面对面坐在店员带位的座位旁边。
「呜!」南同学露出懊悔的表情。
「糟了……!我忘了川波也会来这里……!难得跟结女两个人的优雅晚餐时光都泡汤了……!」
「明明就是廉价家庭餐厅,谁跟你优雅晚餐时光啊。反正你一定又是点义式肉酱起司焗饭吧。」
「又不会怎样,义式肉酱起司焗饭很好啊!便宜又好吃!我看你才是会点感觉有害健康的披萨吧!」
「披萨有什么不好?又便宜又好吃还可以大家分享。」
我来回看看一碰面就聊开了的川波与南同学,坦白说出心里的想法:
「这个摆明了一副『平常都两个人一起来』的感觉……真不愧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谁跟这家伙是那种关系了!」」
「你们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还有,一般都是被当成男友或女友时才会有这种反应好吗?为什么被当成青梅竹马就这么激动?
由于川波不情不愿地在靠走道的椅子上坐下,我也就不情不愿地坐到了靠墙的位子上。以位置来说我的旁边是结女,川波的旁边则是南同学。我是觉得既然两个人都不情不愿大可以换过来,反正一定是川波这家伙又在替我们想太多了。
我得留意来自极近距离的攻击才行──我如此心想,看了一眼从刚才就闷不吭声的结女,只见她莫名其妙地四处张望,身体坐立不安地晃来晃去。
「……找厕所的话在饮料吧旁边喔?」
「并不是!不是啦,只是……我是第一次跟朋友晚上来家庭餐厅……」
「哈!不愧是高中出道。」
「就跟你说不是出道了!」
「现在正初次来到家庭餐厅的人讲这种话没说服力喔。」
「怎样啦,你不也没有过这种机会吗?因为你没朋友。」
「因为我不觉得跟川波一起来家庭餐厅有什么好感动的。」
「喂喂──对今晚借住的房东给这种评价也太大胆了吧。」
我从第一次看的菜单随便选了个便宜的义大利面,同时点了饮料吧。
我虽然饮料吧饮料吧的讲得跟真的一样,其实我只知道有这玩意,自己是第一次点。两百圆就能喝到饱老实说真厉害。
「喂,伊理户,你去拿饮料吧。」
「我怎么忽然变成你的跑腿小弟了?不会自己去啊,你这死奴才。」
「我怎么忽然变成你的下人了?不是,我是说我帮你看著东西,你去帮忙拿饮料。」
「喔,瞭了。」
「跟伊理户同学一起。」
「呃不,为什么啊。」
「你看嘛,你应该没自己用过饮料吧?可以请她教你啊,温柔细心地教。」
川波露出邪恶下流的笑脸。一旁的南同学表情写著「恶烂」并斜瞪他一眼。
那你这个有经验的人怎么不去?我正想反驳时,我旁边有个声音说道:
「哦──?是这样呀?你没用过饮料吧啊──?都念高中了耶?哦……」
「……喂,继妹,干嘛用这种欠揍的眼神看我?」
「都上高中了,竟然没用过家庭餐厅的饮料吧,真稀奇呢~?你都没跟朋友来过呀~?没办法喽,要不要我来教教你啊──?」
这女的也太扯了,只不过是会用饮料吧就能这样耀武扬威!
我这一口气咽不下去,毅然决然地从座位站起来宣布:
「……看仔细了,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饮料吧。」
「就让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吧。」
「现在是怎样,要开始料理对决了吗?」
我与结女没理会微微偏头的南同学,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了饮料吧。
可乐、柳橙汁、气泡水、红茶、冰咖啡──附有各种按钮的饮料机等著我们到来。哪种都行,无论按哪一颗钮,我的职责都一样──俨然一副朴实刚毅的神态。正合我意。
「那……就来杯冰咖啡吧……」
「真的吗?真的决定是它了吗?」
就在我把杯子放到冰咖啡的位置,准备按下按钮时,结女开始说话扰乱我的心智。
而且还故意叹气给我看,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在那里耸肩。
「真是……看来你似乎不知道呢。外行人就是这样……」
「你说什么?不就是按下按钮,把喜欢的饮料倒进杯子里就好了吗?」
「我来示范给你看。这才是饮料吧的标准礼仪!」
说完,结女拿起一个杯子,放到哈密瓜苏打的位置。等到绿色液体装到约三分之一满后,这次换成加入柳橙汁到三分之二的高度。最后再加进气泡水让绿色与黄色互相融合,就完成了染上内脏般的恶心颜色咕嘟咕嘟直冒泡,宛若地狱河川般的液体。
「所谓的饮料吧呢……就是要亲手调配出原创综合饮料,才是正确的使用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