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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受难的女性们 ——(2 / 2)


磨损的底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颜色渐渐沉积成『无接缝的实木地板』。



淡淡发光的蓝,宛如死去的蝴蝶。下一刻,那些碎片被点燃,全部烧了起来。



连灰都不剩,火焰消失。



之后,与此前截然不同的一个房间呈现出来。



这是个仅由木材的白色所构成的,颇有弧度的房间。



地板、天花板不平行,勾勒出平滑的弧线。墙壁也是弯弯曲曲。地面没有接缝,果真不像人造之物。事实正是如此。这个房间,是利用巨大的树洞建造的。规模如此巨大的大叔,在三种族的领地内仅有一棵。



也就是说,伊丽莎白和维拉德在『世界树』中。



那里是兽人国,『森之三王』居住的圣域。



伊莎贝拉和珍妮不在这里。两人的身影,随着古旧废物的风景一起剥离了。就跟刚才房间中的东西一样,她们也并非实际存在于这里。



伊丽莎白再度观察彻底变换的房间内部。



「话说啊,为什么讲着讲着『把这整个房间投影成王都废物内的情景』了?你就那么喜欢浪费魔力吗?」



「哈哈,有什么关系嘛,『我的爱女』!如今,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喜剧舞台!既然如此,凡事弄得华丽些才愉快吧?尽情欢乐吧」



维拉德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笑起来。伊丽莎白感到无语。



『被剥离的场景』——窗户被封中的那间废物,是伊莎贝拉手上戴的魔道具戒指『看到』的影像。由于维拉德将整体投影了出来,世界树内部的房间看上去就像变成了王都的一个房间。这个行为,实在没有优点也没有意义。



纯粹是维拉德在玩罢了。



另一方面,伊莎贝拉她们实际进入到了王都的废弃房屋内。这是为了应对群众的游行。



因为『拷问姬』与维拉德不擅长劝说,于是转移到了世界树,作为正在出席三种族会议的麦克劳斯·费连纳的护卫并待命。



他们这样行动,其实还有另一个重要目的,但还没有那方面进展的报告。维拉德为了打发无聊,改变了房间的样子,开始了美其名曰整理现状的个人论述。说点题外话,在给伊莎贝拉戴上戒指的时候,珍妮因为避开无名指而吵闹了一番。



伊丽莎白第三次叹气。



他们一个个都任性妄为,麻烦至极。



「尽管珍妮唧唧喳喳的很吵,但最扎耳的还是莫过于王都的游行啊……濑名·棹人是神话中的人物,但毕竟是英雄,直接祸害他还是有所犹豫,所以就一个劲地喊着余的名字了。这样也好,他们就喊个够吧。但最终,他们还是会把三个人都交出去」



——还是无可奈何啊。



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末日』化解后,自杀者人数倍增,幸存下来的人们在绝望中了断生命。恐惧和悲伤都还没淡化,又要面临第三次劫难,也难怪他们选择逃避。



伊丽莎白深深地点点头。



实在是值得理解,无可救药,愚蠢透顶的决断。



「有够荒唐。哪怕不知道真相,背后的盘算也能够推测。人家要你交出什么你就把什么交出去,简直愚不可及,这是放弃思考。就算一时逃过了制裁,还有别的痛苦在后面等着」



「你说的一点不错,『我的爱女』。说到底,希望就是为了给与之后再破坏而存在的,脆弱的玻璃工艺品呢。在满怀期待的人眼前将它踩碎,那瞬间才是最美妙的」



维拉德甜美地微笑起来。这话不仅恶趣味,还偏离了前面主题的方向。



伊丽莎白再次决定无视。但同时,她察觉到一个事实。



(……希望吗,和混血种屠杀事件的动机相同呢。真是讽刺)



『终焉』时,信徒们死抓着救济的希望,杀害了混血种。无独有偶,愚昧的羊群准备老老实实地交出祭品。滋养这一行为的土壤,既不是祈祷也不是信仰。



而是那鲜明,惨烈的叫声……『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所以你去死/你代我死/死别人不死我。



根本是强盗理论,令人无语。但是,对死亡的恐惧,确实超越一切理论。



他死死抓住浮在水面上的木板,而让别人溺死。有谁能责备他?



即便如此,一旦把他逮上复仇者的审判席,那判决只有一个。



『我做的,为什么说是人不能做的事情呢?』



「……一个个都那么麻烦,而且棘手」



伊丽莎白又叹了口气,直起身子离开背靠的墙面。美丽的黑发摇摆起来,她迈出脚步,走向房间中唯一的门。



维拉德的声音从她身后追来。



「哎呀,要走了吗,『我的爱女』?应该还没叫到你吧?」



「哈,为这种事花大把时间本来就很荒唐,还是余主动过去更方便吧」



「不无道理。你能否让事情稳当收场,还得打上巨大的问号呢……哎哟,『我的爱女』,不要头也不回地放出铁桩啊。哎呀好险,对象不是我的话就已经死了呢」



虚空中飞来铁桩,被维拉德轻易抓住。他向纤细的手指上微微施力,坚硬的铁桩便出现裂痕,最终粉碎,化作红色花瓣。他拈起其中一片花瓣,送进嘴里。伊丽莎白头也不回便掌握了这个结果,继续向前走,轻轻摆了摆手说道



「放心吧,余就是准备杀了你才放那玩意的,你就尽情被刺穿好了」



「真是的。你的嗜虐性好美,美到充满欣赏性。但过分粗野就不好了。这种时候本来该找家长来教训你,但如今就变成了找我自己了呢……哎呀好险!」



「『简易断首〈Luisão〉』」



伊丽莎白像跳舞一样转过身来,从极近的距离以酷似拔刀斩的要领放出斩击,但被维拉德用手掌挡住。即便如此,依旧鲜血四溅,维拉德的肉被深深割开。『拷问姬』将他的右手切断一半。



伊丽莎白用那双血红的眼睛冷冷看着维拉德。



「你不是余的父亲,不想舌头被缝在上颚上就给余闭嘴。没有下次」



伊丽莎白发出警告。



维拉德耸了耸肩,抓住刀刃轻易便从手掌中拔出。鲜血猛烈地喷溅出来,右手掌无力地耷拉下去。



维拉德恍惚地舔掉飞溅到脸上的血滴。那染红的嘴唇,不知为何刻成微笑的形状。



那不是平时那种恶毒的冷笑,而是像是正看着『孩子』的表情。



伊丽莎白对他嗤之以鼻,再度迈出脚步,飞快地来到门边,手放在门上。



在她背后,维拉德伴着血淋淋的声音动起了舌头



「那么——『受难的女性』就有劳你了」



伊丽莎白打开门,后又粗暴地关上,独自在走廊上走去。



她此行,是去见一位背负上沉重苦难的孤高女性。



***



『受难的女性』通常讲的是『圣女』。但她并不在世界树内。



不止如此,她已然杳无音讯,不知身在何处。



自从与『狂王』见面后,『圣女』便销声匿迹。



不光现在的教会势力,包括『重塑派』都已经在疯狂地寻找她。但是,『圣女』既然真的决心不理世事,那就没可能找到她。『圣女』失去『神』与『恶魔』无穷无尽的魔力源已久,但至今尚不存在魔法技能上与她匹敌之人。



对于世界而言,这也是个恰好的选择。毕竟,『圣女』拥有的知识一个个都足以点燃新的战火。



——她应该在『某个地方』生活,然后死去。



——在不是『这里』的『某个地方』。



这正是除教会人士之外的众多魔法高强之人所得出的统一结论。



因此,维拉德所说的『受难的女性』不是指『圣女』。



既然如此,那是指谁呢?



伊丽莎白沿着树洞不断向深处前进。随着不断向下,擦身而过的人影越来越少。



她不断沿着螺旋状阶梯下到最底层,然后向左边前进。听说,这前面曾经被盘根错节的根系结结实实地封堵住,但现在已经放开。



在洞口前,有兽人与人类士兵负责看守。因亚人叛变一事,亚人种被排除在外。两名士兵都表现出浓重的疲态。伊丽莎白一靠近,他们便露骨地表现出动摇。



鹰头士兵慌慌张张地说道



「失敬,伊丽莎白阁下。我们尚未接到联系……阁下虽说是已故的伐历锡萨·乌拉·赫斯特拉斯任命的治安维持部队队长,但这前面……」



「『太久了』。余等烦了。你退下就是」



「……阁下的心情属下可以理解,但搞不好会发展成种族间的问题,还请忍耐」



「拖拖拉拉。你也很清楚吧?早就越过那条线了」



伊丽莎白眼睛向旁边摆了摆。比鲜血更深的红眸,映现出兽人的身影。他倒吸一口凉气。尽管害怕得尾巴蜷缩起来,但他依旧果敢地打算继续申辩。



伊丽莎白抢在前头说道



「——余不下杀手」



她知道。他们也是。这个口头约定,现在已经足够。以现在的阶段,早已不能顾虑后头囚犯了。



现状应该交给能够推动之人,由『拷问姬』来行动。



不久,士兵们相互看了看,默默地让开了路。



「辛苦了」



伊丽莎白留下这句话,便进入后面的笔直通道。由活木的白色所构成的空间不断连续,这片景色会令人时间感错乱。不久,道路前方出现一名着深红色服装的少年。



他是拉·克里斯托弗的贴身随从。主人亡故后,少年仍在继续担当与之前相似的任务。



伊丽莎白站到她面前。少年抬头看到她,忽然开口



「……很像呢?」



「嗯?突然间是怎么了?你说余到底像谁?」



被突然这么说,伊丽莎白皱紧眉头。以这个少年的职责,本来沉默是金。他突然开口说话,令伊丽莎白意想不到。接着,他嘀嘀咕咕地小声讲下去



「你,和『狂王』很像……神经紧绷,很悲伤的样子。我的主人……拉·克里斯托弗大人也是那样。背负某种东西的人,全都很悲伤的样子」



少年说到最后有些沙哑,最后合上嘴,再度回归寂静之中。伊丽莎白不知该如何回答,十分苦恼。说什么都对,但传达出的却无非只有错误的含义。



最终,她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对少年自己而言,刚才那番话也似乎是因丧主之痛造成的无心失言。他没等『拷问姬』回答,向旁边挪了一步。



刻有『森之三王』徽章的门从少年身后出现。



伊丽莎白把手指按在雕刻表面,用力之后,门轻易地向内侧开启。



里面与走廊同样,由白色所构成,充实着幽静的沉默。『狂王』在壁面上显现的『窗』已经消失,里面除了简单的床铺外没有任何家具,俨然就像疯人院,又或者像牢房。



然后,干净的床单上坐着一位消瘦的女性。



她大概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但目光始终盯着墙面一动不动,就像在上面能看到什么似地,一直凝视着一个点。



伊丽莎白朝她身后喊去



「好了,听说你顽固地拒绝讯问——心情好点了吗?」



嘴中流溢的温柔声音,令伊丽莎白自己都感到吃惊。在对方听来,应该也不像讽刺吧。



但是,那听来或许像死亡宣告。



女性缓缓转过身来,爬虫类的金色眼睛闪耀光芒。



「根本达不到最好,也不算最糟喔,『拷问姬』」



「那真是太好了,〖受难的女性〗」



——阿奎那·阿尔法贝德的夫人阁下?



化身『世界公敌』的两个男人的珍视之人。



背负沉重苦难的两位女性。



就这样,相见了。



〖圣女〗最后的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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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传过来。从〖狂王〗留下的窗户里,许许多多的哀嚎声、哭泣声。



我,恐怕无法忘记那声音。



他走了,不久之后,我也一下子消失了。



这个世界,还是没我更好。这我明白。



我若留下,人类复兴大概又会走上歧途。



何其愚蠢。到头来,愚昧的羊儿根本不懂得吸取教训。



不论过去多久,他们依旧无知。



根本无心去知晓关键的事情。



但是,正如以前讲过的那样。



明明不想听到你们的欢笑,



却也不想听到你们的悲鸣。



〖狂王〗曾说过。



『生者全都是愚昧无知的畜生,但又无比宝贵,



正因如此值得去保护』。



他说的一点没错,羊儿们愚昧,脆弱。



所以,必须有人来保护他们。



背负一切之人,定然要承受寂寞和悲伤。



就算那样,只要有人爱过那里,有人爱过的那里的人,就该去背负。



关于赎罪,我也思考过。



对那些爱过我的人,我一遍遍地思考过。



要说无知愚昧,我又何尝不是。正因如此,我销声匿迹。



不过,并非为了消失而消失。



因为,我有必须了解的事情,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所以,有缘再会吧。



终有一天,一定。



在一切面临死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