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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人的口信·七 ——(1 / 2)



诅咒、怨恨、憎恨、厌恶、叹息、愤怒、悲伤、诅咒、诅咒、诅咒、诅咒到最后——、



我的心愿实现了。



末日再度降临了。播下去的恶意种子,茁壮地发芽了。我的仆从完成了使命。然后,等所有人都死了就结束了。愚昧的羊儿,将在愚昧中死掉吧。



这就对了,这是天经地义的报应。我本是这么笃定的,本是这么期望的。但是——、



过去的我



和现在不一样。



不知来历,不知身份的你……能听我说说话吗?



我渴望死去。



这是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我曾经招致末日降临。但是,我当初并不希望那样,并不是想要毁灭世界才毁掉了世界。我的确错了。我的存在,本身就可以算是个错误吧。但就算这样,我所向往的目标仍是非常崇高的东西,这一点不会变。



因为,我本想拯救谁都拯救不了的世界。



然而……



不知何时起,我忘记了。



就像『他』——『狂王』所说的那样,我的确是忘记了。



过去的,我……



看到大家都在哭……



想要所有人都可以不用哭泣……



然而……



为什、么?



——————现在,为什么……



——————会听到那么多,悲鸣……



***



「抓到咯!」



「辛苦了!」



伊丽莎白完成了治安维持部队的任务后,回到了比亚迪·乌拉·赫斯特拉斯的官邸。她慵懒地说了一声,同时把捆好的魔法师踢了出去。兽人部下们回以慰劳的话。一位鹿头士兵以开展恶魔崇拜仪式的罪名将魔法师带往地牢。



伊丽莎白叹着气转了转肩膀。琉特走近她,开始称赞



「不愧是阁下。如此一来,通缉榜又抹掉了一个呢」



「这样就结了吧?余准备休息了,晚餐会晚点吃」



就在她刚讲完,门被猛地踹开了。



与此同时,响起一个人偶般的,有点烦人的,十分奇特的声音



「——失敬。伊丽莎白,伊丽莎白·蕾·珐缪在吗?〖喂,那边的阿妈,老娘有点事要问你〗」



「珍妮么……又从王都跳跃过来了啊。这话说得都第几次了啊,你这家伙」



「先不提这些,请听我说。我完全够不懂〖处女〈my lady〉〗了。〖老娘被讨厌啦?被讨厌了吧,该不会!〗」



「余觉得啊,那家伙本来就是不论对谁都不会主动往上贴的类型啊」



伊丽莎白用眼色示意琉特之后便匆匆逃掉了,赶紧离开了房间。



趁没人在的时候,她扔下一颗宝石。宝石敲在地上,绘制出转移魔法阵。红色花瓣与漆黑之暗漫天飞舞,形成红的像血的圆筒状障壁。



接着,障壁化成细小的碎片。



然后,周围空无一人。



就这样,伊丽莎白从兽人的土地上消失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咯、唧



————咯、唧



「余回来啦」



「辛苦了」



伊丽莎白的声音,得到一个嘹亮的答复。



濑名棹人歪着椅子背,做着转过身来。



扎成一束的淡褐色头发在他脑后精神地一摆。还是老样子,管家服穿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一点都不搭。棹人穿成平常的样子,确认着大仓库的库存目录。



嘿呦——伊丽莎白准备举起一只手去打招呼。



(——嗯嗯?)



她又停了下来。她感觉到致命性的异样感,歪起脑袋。



这个时候,棹人仍在继续动着羽毛笔。他半途开始糊墨点来遮掩。



眼前的这一幕缺乏意思,平凡得恨不得让人落泪。



伊丽莎白没把感到的不对劲说出来,迈出脚步。她大步前进,站到棹人身旁。棹人自然而然地抽出身旁的椅子,看也不看伊丽莎白,就摆了摆下巴。



「喏」



「嗯」



伊丽莎白理所当然般作出回应,也坐了下去。坐下去几秒钟后,伊丽莎白再次纳闷地歪起了脑袋。但是,她根本没空说出有哪里不对劲。



棹人把目录放在桌上朝她滑过去,指着上面的空白处说道



「喂,伊丽莎白。这记录确实缺得不寻常啊」



「可笑……你从一大早死磕这玩意,得出来的结论就是这个?你这个管家的工作就是余在外努力打拼的时候守护好城堡。少抱怨多干活就对了」



(嗯?嗯嗯嗯?)



刚才,余说了什么?



伊丽莎白在流畅对答的同时,第三次因言语感到复杂的异样感。她无异议地两手上下摆动。而棹人伸了个懒腰,噘起嘴



「亏你这么说啊……听了别吓到,这上面可是消失了七年的份量啊」



「这玩意扔了反倒省事吧?」



「是吧?我也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哎,看到一半真是亏死了」



棹人打了个大哈欠,浑身放松下来,趴在了餐桌上。伊丽莎白不耐烦地戳着他脑袋不准他谁。咕欸~棹人发出古怪的声音。



就在两人闹着的时候,传来一个轻快地脚步声。



「两位辛苦了!」



听到这清爽的声音,伊丽莎白抬起头。闪耀着光辉的银发和翠眼闯入视野。她是一位女仆打扮的美丽机械人偶。小雏推着餐车走过来,露出可爱的微笑。



伊丽莎白猛然感到一阵眩晕,但不明白是为什么。



(嗯?嗯嗯嗯嗯?)



「最爱的棹人大人,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下午茶点心准备好咯!有水果挞松饼和曲奇随意挑选,请挑喜欢的点心吧!」



「噢,做了这么多啊?小雏,倒是你会不会太累了?」



「呀啊,我可爱的老公好温柔,来个热情的拥抱!咳咳……不必担心,能为最爱的棹人大人和亲爱的伊丽莎白大人做点心,对小雏来说等于是迈入天堂的一步!保守地说,小雏现在幸福的不得了!呀,羡煞世界的幸福!」



「喔,喔……虽然完全听不懂,但你觉得幸福,我就行了」



(不不不,慢着慢着,小雏像平时一样固然很好,可是……)



有哪里不对劲……伊丽莎白按住了额头。但是,她说不出具体是『什么』不对劲,不是能集约于某个点上。硬要说的话,就是……



(全都不对劲)



「伊丽莎白大人,您要哪种点心?」



「给余树莓和蜂蜜的水果挞!」



伊丽莎白瞬间放弃思考,精神满满咻地举起手来。



「是,乐意效劳」



小雏熟练地盛起水果挞。伊丽莎白盯着盘子。



这个点心,树莓的用量十分豪放,还涂着金灿灿的蜂蜜。隆起的表面如同一座红宝石的小山,令人垂涎。伊丽莎白抓起叉子。棹人愣愣地说道



「嗯,竖起来了。好像都能看到耳朵和尾巴了」



「你烦不烦,别说余像猫」



「没人指明像猫吧……原来你有自知之明啊」



「要问小雏是喜欢猫还是狗,那就是狗了呢!向棹人大人露出肚皮,恨不得甩断的气势摆尾吧!汪汪!」



「哎,行了行了。我老婆没尾巴也足够可爱喔」



隔着女仆帽,棹人温柔地抚摸小雏的脑袋。小雏很享受,很开心。伊丽莎白也顺势也想去摸,伸出手去。小雏发出欢快的笑声,开心得不得了。



集体疼爱小雏的环节持续了一阵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屋里的气氛变得十分温馨。



玩够了之后,伊丽莎白重新面对餐盘,笑着说道



「接下来,余开动了!」



「请用吧!」



「别吃太急了,小心噎住」



「当余小孩啊你」



伊丽莎白一边向棹人抱怨,一边动起叉子。她没让树莓堆塌掉,娴熟地切开水果挞,小心翼翼地将一块送进嘴里……



「——————怎么没味道?」



就在此刻,霎时间



所有灯光熄灭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咯、唧



————唧、唧唧、唧



「————好了,第一幕就此结束。可以这么说吧」



响起低沉的声音。以此为讯号,黑暗中点亮灯火。



蜡烛创造出白色的圆。漆黑中,微笑的光源如太阳般耀眼。



伊丽莎白眼睛眯了起来。目光从光亮移向黑暗,能看到长长的珍珠色桌布,桌布上摆着银质的餐架,餐架上放着五颜六色像蜡模型一样的菜品。



半透明的牡蛎法式冻、鲜亮的橘红色鲑鱼色拉、各种冷肉糕为代表的前菜……香味扑鼻的各色餐品摆得不留缝隙。这些就像样品模型的料理,没人去碰。



这里的客人,只有一位。



主宾席上,坐着一位黑衣男子。



他有一对血红的眼睛,黑亮的头发,穿着带饰巾的丝制衬衫,衬衫上披着用银丝绘有图案的外衣。



男子毫不理会餐架上的餐品,吃着白瓷盘中的菜。那是滴血的肉片,应该是生的肝脏。男子把未经调味的肉薄薄切下一片,往嘴里送。



这片唯有烛台火光的黑暗中,回荡着餐具碰撞的声音。



伊丽莎白看着他那与自己十分相似的美丽面庞,说道



「你是什么人?」



「哎呀,再怎么也不带这样吧?我的爱女〈My Precious〉啊。至少别把我这个人给忘了吧」



维拉德·蕾·珐缪放下了刀叉。伊丽莎白「慨」了一声,表示不爽。



她当然不会不认识维拉德,但她对维拉德怀着深深的怨恨。她没有敌视他,只是把他当空气,可以说十分宽宏大量了。此时,伊丽莎白感到不对劲,脑袋歪了起来。



刚才,维拉德说了什么?



「……第一幕?」



「好吧,硬要说的话,我们正站在传说的终点——童话的后续上呢」



维拉德突然讲了起来。他再次拿起了刀叉。



他开始从生肉上取下肉片,鲜红的血滋滋地渗出来。



「这里是已经闭幕的舞台,终幕后迎来终结的尽头——但是,断定这就是『戏剧』恐怕不合适吧。得以残续的世界,如今死皮赖脸地存在着。既然这样,下一场开幕的钟声就会重新敲响。」



————就是这么回事。



————乒铃



肉切断了,餐刀的刀刃碰到了盘底。



维拉德朝伊丽莎白抬起脸,嘴上挂着微笑,接着说道



「『终幕的化解』『三种族的联军』『崇高的牺牲』——原来如此?这些确实是佳话,值得传唱。但是,『后面的故事』又怎样呢?」



「…………『后面的故事』?」



「『反叛』『复仇』『背叛』——分离出某个部分,随之就会产生试探某人的必要性。既然如此,『后面的故事』不能讲。所有的一切,最终会被渐渐埋在历史的背后,将那些被迫本该壮烈一战的人们无视掉……说到底,作为讲述对象的世界能不能好好的残存下来都还是未知数呢。状况甚是不稳定」



维拉德熟练地动着叉子,将肉片送到嘴边。他把肝脏捋到舌头上,给伊丽莎白展示了一番,然后才吃进嘴里。



红色血液让他的嘴唇更加光艳。维拉德缓缓地冷笑道



「任谁都会讨厌吧。就连习惯了战争的人们,都会想要移开目光。就是这么回事」



「维拉德……你该不会撞到脑袋了吧?」



「这样的温情,着实令人不快!」



伊丽莎白说的话,令维拉德再度放下了刀叉。



维拉德看来正很少有的严肃地说着什么。不过伊丽莎白没当一回事,扭着眉头。另一方面,伊丽莎白也有股就像脖子被火烤一般的焦躁。



(果然觉得不对劲)



眼前的画面不协调,在崩溃。维拉德说的话令人不快,而且感觉到很危险。这种感觉,就像是本不能窥视的东西正浮出水面。但是,伊丽莎白没能够具体地确认清楚。她每次想去思考,就会被重度的头痛所干扰。



「——怎么、搞的?」



伊丽莎白按住额头。维拉德继续用餐。



他优雅地吃着生肉。不久,他用餐巾擦了擦嘴唇,抬起脸来



「莫非,你很在意吗?」



「哈?」



这话说得太突兀了,缺少主体。但是,伊丽莎白却来不及抱怨出来。



维拉德自顾自地点点头,打了个响指。黑暗与蓝花瓣卷起漩涡,漩涡散去后,餐桌上留下一件银制容器。深深容器的容器中装满了水,水几乎要漫出来。



水面像镜子一样平坦,上面放映出另一幕景象。



伊丽莎白吃惊地睁大了双眼,一度短促地屏息。



「————棹人,小雏」



棹人和小雏相依相偎地睡在一起,表情平静,看上去十分幸福。



那一幕全然体现着美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他们是公认的夫妻,即便睡在一起时也是。但是————



(总觉得,好遥远)



平静的场景,比世界尽头还要遥远。伊丽莎白感受到令人绝望的距离感。



水面上汇成的,不过是影像。但是,光这一点不足以解释这种感受。能感觉到,那幕图景连同空间本身都被一道透明的墙隔开一般。



伊丽莎白无视于这种感受,伸出手去。但是,水面上的景象又怎么碰得到。



那终归没有实体,触之不及。



本该如此才对,但……



————本该,但?



…………通噗!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嘀、嘀嘀



——————唧唧、唧



唧?



***



「喂~,怎了啦~,伊丽莎白?」



「您没事吧~,伊丽莎白大人~?」



「——————————…………咦?」



伊丽莎白缓缓睁开眼睛,眼睛被耀眼的光刺到。



不知什么时候,房间里的灯点亮了。面前是一张铺着珍珠色桌布的大餐桌。但是,银质餐架和上面那些像是蜡模型的餐品消失了。



维拉德也不见了踪影,而且伊丽莎白还取代了他的位置,坐上了主宾席上。之前映现着棹人和小雏的银器也换掉了,成了一件气势逼人的容器。



伊丽莎白仔细观察这个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容器。



(这个……记得是……)



以前按棹人的要求制作的容器。



也就是土锅。



究竟是怎样的经过,让它出现在眼前的呢?不,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



棹人和小雏,就在伊丽莎白面前。他们分别从左右注视着伊丽莎白,开口说道



「没反应,就像具死尸,咕嚯!」



「棹人大人!不可以对女孩子开这种伤人的玩笑!哪怕最爱的您也不可以喔!伊丽莎白大人的心灵是很细腻的!」



「知、知道啦……确实是我不对……呃,你真的没事吗,伊丽莎白?」



「我在小雏心里的形象,究竟成什么样了啊?」



伊丽莎白皱起眉头。在她来看,小雏就像妹妹一样,但总觉得自己才是被宠着的一方。



小雏「哼哼~」挺起胸膛,谜样地得意起来。但是,她又突然吃了一惊。



「哈!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伊丽莎白大人有反应了!」



「哈!怎么了啊,伊丽莎白,从刚才起就一直发呆」



「从,刚才?不……余在跟维拉德——」



「布丁,不吃吗?」



「布、丁?」



听到棹人这么说,伊丽莎白看了看桌上的土锅。土锅盖着盖子,但经他这么一说,的确散发着鸡蛋、牛奶和砂糖的柔和香气。看样子里面装满了淡黄色的滑嫩食物。伊丽莎白情不自禁地去抓盖子,但又停了下来,摇摇头。



「不,等等,树莓的水果挞……水果挞去哪儿了?」



「欸,水果挞是吗?伊丽莎白大人想吃水果挞?」



「不对,不是的。欸,余自己都搞不懂了」



伊丽莎白又感到头痛,按住额头。一回想就觉得,一切都好古怪。



本应连续着的记忆,没条理了。不只跳跃了时间,连空间都穿越了似的。正在她苦恼的时候,棹人和小雏相互看了看,轻轻离开餐桌。



他们凑在一起抱着腿坐在地上,开始讨论。



「那家伙说过想吃水果挞吗?是我错听成布丁了?」



「恕小雏僭越,根据小雏的记忆,说的确实是布丁没错……不过伊丽莎白大人正值成长旺盛的年龄,或许每天想吃的东西会不一样……苹果还有很多,这次就由小雏来制作吧!」



「咦?什么?伊丽莎白还会成长?」



「一定会长到像小雏我一样的!」



「你是说胸部还是身高?」



这个问题实在不能充耳不闻。伊丽莎白忍不住问了过去。



棹人发现谈话被听到了,吓了一跳。而小雏精神满满地举起一只手。



「身高!」



「那就,好吧!」



「嗯?伊丽莎白要是长得跟小雏差不多,我岂不就成最矮的了?傻的吧」



棹人碎碎念地叹息起来。伊丽莎白本打算数落他一通,但转念又放弃了。笑话棹人身高,搞不好会惹小雏不开心。



最关键的是,现在不是折腾这种事的时候。情况仍旧不清不楚。



伊丽莎白重新转向土锅。容器持续散发着强大的谜样存在感,仿佛在说『吃了我吧〈eat me〉』。



(……这东西,是取代银器出现的)



伊丽莎白伸出手,再次揭开了盖子。



淡黄色的物体,在里面嫩滑地晃动起来,飘散出更加浓烈的鸡蛋、牛奶和砂糖的甜美香气。



「喔,做得挺好嘛」



「不愧是棹人大人!创造的技艺都达到神域了!」



棹人和小雏吵闹起来。伊丽莎白不由感到强烈的愤怒。



布丁是实物,是甜品。



这是不可动摇的真理。



既然如此,不把眼前这东西吃掉的话天理难容。



伊丽莎白慢慢地抓起勺子,在那滑嫩的表面舀起一大勺。黄色冻体的边缘地碎裂开,这触感还是老样子惹人爱。伊丽莎白小心翼翼地挪着勺子,一口吃了下去。



「啊,吃了」



「哎呀!」



「喔唔喔唔呼喔噢」



『你们开心什么啊』——伊丽莎白在说这句话,但咬着勺子吐词不清。『这次』好好地尝到味道了。甜美的味道在舌头上弥漫开来。



果然香嫩丰盈,是柔和朴实的美味,再加上柔嫩的清新口感,可谓独一无二。是令人难以想象出自愚钝仆从之手的绝品。



想来,棹人做过的像样餐品,也就只有布丁了。



(——嗯?做『过』?)



不是『能』做,是做『过』。



伊丽莎白微微挑起了一边眉毛。尽管疑点让她无法释怀,但她还是动起了勺子。不知为什么棹人和小雏都咽着口水紧张地看着他。她根本停不下来。



不久,勺子触底了。



伊丽莎白猛地舀起了最后一勺。



「噢噢~」



「噢噢~」



「喂,从刚才起就感叹什么啊,你们俩」



伊丽莎白吐槽了。看到棹人和小雏向自己鼓掌,伊丽莎白心想,这俩家伙根本没听余说话,莫名其妙。但是,她感觉这样并不坏。她一只手握着勺子,得意地挺起胸膛。



伊丽莎白准备吃下最后一口布丁,再次向勺子看去。但是,她手突然停了下来。



在光滑的银器上



有个小小的,白色,什么东西。



「——————兔子?」



一只白兔子坐在上面。



白兔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抱着一块怀表。上面的短针和场镇正好重合指向0点。伊丽莎白知道,其实期限早就到了。已经过去的时光不会再回来。另外,兔子看上去没响,其实已经在响了。白兔嚯地张开嘴



从那,黑暗中……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Down



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



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掉啊、



深深地掉啊。



***



Alice went down a big hole.



爱丽丝掉进一个深深的大洞底。



「欢迎来到『奇境之国〈wonder land〉』,伊丽莎白」



听到了少女的声音。她说是奇境之国,但周围什么也看不到。



只有漆黑一片。



伊丽莎白朝上看了看,又扫视了四周。周围果真全是望不到边的黑暗。这黑色,有着莫名闭塞的质感。身处其中,如同身处垂到地上的厚实的布之间形成的夹缝,就像人被藏在后台的感觉。



正当伊丽莎白这样心想时。



近处传来地面敲击的声音。干燥的板材轧轧作响,随之还有啪嗒啪嗒的连续声音。



(有人在乱跑)



是小孩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天真无邪地在伊丽莎白周围乱窜。忽然,铿地一声,似是两脚并拢在一起。



一阵令人作痛的沉默铺开。呼……一个短促的呼气声,接着是朗朗念出的浮夸台词。



「转呀转呀,总算轮到我出场了呢,伊丽莎白?不过,这是第几幕?我不知道啊。连你也不知道对吧?就算舞台监督、演员还有编剧,都没办法弄清这场无厘头的演出吧。因为你是观众,所以更不可能知道了。呐,伊丽莎白,你真可怜啊。就算在这种地方,你也一直好可怜啊……不,可能不对吧。因为,这与其说是悲剧,更像喜剧……哎呀,父亲大人,您上哪儿去?欸,您说『这里不是我们该出场的地方』?『既然没被喊到就该待在一边』?哎呀,心真善啊……嗯?喂,等下,怎么能扔下爱丽丝自己走掉啦,就算父亲大人也不行,等等人家!」



少女闹别扭地喊起来,随着一溜啪嗒啪嗒的声音跑掉了。



在上方传来有谁骨头发出不妙的声响。此后,少女的脚步声就听不到了。看来她搂在了什么人身上。随着轻微的衣服摩擦声,『另一个人』接着走下去。



不久,远处有扇门打开了,接着有关上了。沉默再度降临。



之前都有谁在这里呢?弄不清楚。但是……



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



***



「………………本以为无声的黑暗会继续下去,但事实已经这样了呢」



「…………嗯嗯?」



「让我不看气氛地问上一声,贵安啦!」



听到一个脱线的声音。伊丽莎白歪着脑袋。



看来黑暗中有出现了新的人物,但看不到他的身影。伊丽莎白谨慎地眯起眼睛,向黑暗中探寻。的确有一块黑色释放着奇妙的存在感。



(但是,没有听到接近的脚步声)



就像是那人从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突然冒出来的一般。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那个谜样存在没有察觉到伊丽莎白的意念,就像是故意的,对伊丽莎白嘹亮地喊过去。



「好了好了,伊丽莎白大人!该起床了,嘿嘿嘿!」



「……起、床?不,等等,余……」



「切斯特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突然发出怪鸟似的怪叫。



伊丽莎白感到危险,『跳了起来』『睁开双眼』向前方一倒。



她向后瞥了眼确认情况,只见那人布满鳞片长着钩爪的脚,和他脚下满是裂纹的石砖地。是伊丽莎白刚才所在的位置上,炸开了一记猛烈的踵落。



放出那记刚猛踵落的人,细细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并没有实际看到他『呼气』的样子,因为他的嘴巴被藏在兜帽下的黑暗中。



「呼……今天也光鲜地秀了一手呢。此乃『肉老板』必杀唤醒踢!」



「你这家伙,原来还有那样的技能吗!」



伊丽莎白不禁全力吼了过去。『肉老板』背扛口袋,手指天空,怀疑他根本没在听。伊丽莎白朝着他磊落的背影,把一肚子吐槽一口气喷射过去



「再说这哪里是唤醒啊,想杀人才对吧!要是一辈子睡过去怎么办!匪夷所思难以置信莫名其妙!咳、咳、咳」



「嗯,不愧是伊丽莎白大人……不顾牺牲嗓子对我投来犀利的吐槽,没有辜负我的期待呢。真是了不起的职人才艺」



「别擅自把人家变成什么奇怪的职人!咳咳咳」



伊丽莎白咳得喘不过气。毕竟,她很久都没吼得这么大声过了。



在她面前,一个令人怀念的身影跳了起来。『肉老板』看来开心得一塌糊涂。



伊丽莎白盘腿坐下,一副懒得理他的态度。裸露的肌肤贴在『岩石制』的地板上感到冰冷。她四下环望,确认身在何处。这是一个充满压迫感的逼仄房间,家具很少,旁边摆着一张上等却构造简约的床,还有张用魔力强化的小刀钉在墙上的地图。



伊丽莎白当然记得这里。这里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拷问姬』的卧室。



她没躺在床上,而是躺在地板上的样子。



「究竟,为什么?不,余究竟……怎么了?」



「嘚呀!」



「嗯嗯?」



『肉老板』突然跳了起来。在伊丽莎白的注视下,他贴在了墙壁上,然后快速爬行,抽出一把小刀,接着落回到地上,从衣袖中掏出一只苹果削起皮来。



不论怎么看,最开始贴在墙上的步骤都是多余的。伊丽莎白冷冷地看着他的尴尬表演。



「我削、我削、我削」



「……喂,你搞什么?」



「嚯嚯嚯,当然是削苹果啦」



「余没瞎」



「伊丽莎白大人好像嗓子不舒服!所以,我『肉老板』就呈上水嫩多汁的苹果!甜点方面的肉同样准备万全!」



「你主菜和甜点会不会弄反了」



伊丽莎白有些累了,但依旧对他吐槽。『肉老板』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意译就是『就要这效果』。这愈发尴尬的表演,让伊丽莎白眼神更尴尬了。随后,是一阵沉默。



『肉老板』继续削着苹果。红色的长条就像沿着规定的轨迹一般不断边长。面对那像蛇一样果皮,伊丽莎白嘟哝起来



「呐,『肉老板』」



「什么事,伊丽莎白大人?哈,是不是想削成小兔子的形状?」



「为什么——背叛了余等?」



皮断了,但红色落到一半停住了。



果皮描绘着螺旋形,在半空中翩翩地飘着。『肉老板』抓住一端,像玩玩具一样玩着果皮。外侧的红色与内侧白色咕噜咕噜地旋转着。



「……『事到如今』『在这里』问也没意义呢」



『肉老板』呢喃着说道。



他的口吻出乎意料的平静。他一边摆弄着螺旋,一边接着说道



「看似在问『我』,不过只是在对着镜子问自己。拿问别人的提问来问自己,怎么能得到答案呢。没有正确答案的自问,也是破坏心灵的第一步……我也曾苦恼过很多次呢。为什么,『那位』要给我使徒的使命呢」



「————『肉老板』」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螺旋在跃舞。



『肉老板』忽然松开手指,接着削好的苹果也从他手中掉下去。削得雪白的果实缓缓旋转着飘在空中,无声地穿过伊丽莎白与『肉老板』中间。



「你在骗人,没错吧?」



「英明。准确说是『没说真话』呢……您应该明白的,伊丽莎白大人。『真正的我』『根本没有苦恼过那种事』」



「想也是……哎,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说来讨厌,你竟然是个放弃思考,甘愿当『弃子』的笨蛋」



伊丽莎白毫无预兆地伸出手,从半空中抓住苹果,奋力咬了下去,粗鲁地嚼起来。『肉老板』继续缄默。



伊丽莎白继续吃着苹果,吃到一半吐出种子,黑色的种子落在地上。



然后,伊丽莎白一把擦掉嘴上的果汁,说



「大笨蛋——世上哪儿有一边爱着世界,还一边播下恶意种子的家伙」



「这里就有一个呢。哎呀,这不有趣呢。可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啊,大家都只有一个』」



『肉老板』静静地点点头。伊丽莎白再次咋舌,同时反刍他说的话。



『真正重要的东西啊,大家都只有一个』



但是,这话或许是出自别人之口。



她吃完苹果,将果核随手向身后一扔。果核砸在墙上,掉了下去。伊丽莎白再次与『肉老板』面对着。她不开心地把眼睛眯起来,说道



「另外啊……说说余吧」



「好好好,什么事呢?」



「尽管只是直觉,但弄明白」



「弄明白了什么?」



『肉老板』歪下脑袋。伊丽莎白闭上眼睛,仰起头,将身体的重量靠了下去。她就这样,朝着空空如也的身后倒了下去,但脑袋碰到了什么东西。



她在坚硬光滑的某样东西上,靠了下去。



那东西十分冰冷。伊丽莎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余弄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肉老板』没有回答。



他已经,根本不在她眼前了。



***



嘀嗒嘀嗒……tichtock……嘀……嗒……tich……tock……嘀……嘀、嘀嘀



——————唧唧、唧



唧!



「——所以对余而言,你就是这样的存在」



伊丽莎白嘟哝了一声,抬起上半身,缓缓睁开眼睛。



在眼前,所想之中的人们正对她微笑。



「啊,伊丽莎白醒了」



「哎呀,早上好,伊丽莎白大人。睡得香吗?」



「——棹人,小雏」



地点再次回到餐厅。回过神来,伊丽莎白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弯脚椅上。



棹人在一把梯子上,小雏在下面扶着梯子。不知为什么,他们正在给墙壁做装饰。棹人一边将彩带固定在高处,小雏一边将人造花递上去。



他们配合工作的样子,是那么和睦。伊丽莎白露出似是向往的神情,问道



「你们究竟在干嘛?」



「你问干嘛……当然是给你就任治安维持部队队长三周年的庆祝活动做准备啊」



「棹人大人提议,给伊丽莎白大人一个惊喜!小雏也举双手赞成!」



「唔,小雏这么说,余是很开心。可是在本人眼前做准备,要怎么惊喜?」



「有点道理」



「说的确实没错呢」



他们俩各自交抱双臂,寻思起来。先不提小雏,棹人平常总爱吐槽,结果夫妻一组队就开始犯傻了。伊丽莎白不知该如何作答,苦恼起来。



棹人想了一会儿,说道



「不过啊,未经城主许可擅自装饰餐厅,邀请客人,会不会不太好?」



「嗯,这是个问题」



伊丽莎白点点头。经他这么一说,确实是这么回事。不事先通知会让她伤脑经。在棹人他们举办宴会的那天,要由伊丽莎白他们邀请教会的使者参加,这是非常正当的情况。



棹人似乎有好好思考过。但是,伊丽莎白还是觉得不对劲。



「不,等等,客人?光你们不够,还叫了谁来?」



「毕竟是『拷问姬』担任跟恶魔战斗外的职务第三年喔?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吧?这么难得,所以向各个地方都发了请柬」



「当然,伊丽莎白大人不必担心!接待又小雏我来负责!酒也两人一起新采购了一些!料理也做了好多好多!」



「哎呀呀,真是热闹非凡,都称得上是小孩子一般天真无邪了呢。我都感到佩服了。真亏你们能对俗世保持这么浓厚的兴趣」



传来一个平滑低沉的声音。伊丽莎白皱紧眉头。



正在微调人造花位置的棹人理所当然地作出回应



「维拉德?你找碴?」



「怎么会呢,挖苦而已!比找碴和蔼多了」



伊丽莎白的脑袋僵硬地转向左侧。在她目光的前方,堂而皇之地坐着一位贵族模样的男子。他那张脸,刚才还见过。伊丽莎白恶声恶气地问道



「等等,怎么连你这家伙都在?」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不受欢迎呢!话说,你这言辞真不客气啊,『我的爱女』。但是,我已经『在这里了』,所以也没办法吧?」



「不,但你不是应该在……」



「你想想看,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我这一存在』是那么顽强。死过一次的时候还留下了复制品,现在当然不会轻易被抹消掉。最关键的是,『你就是这样理解的』,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情况』……理解了吗?」



维拉德耸耸肩。伊丽莎白沉默了几秒钟后,点点头。也就是说,维拉德对于她而言,也不过是『那样的』存在。伊丽莎白再次深深地靠在椅子上。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的确没办法了」



「嗯,毕竟并不是『我的意志』,自然没办法了。但是……硬着头皮再确认一遍还是觉得,人所生存的世界净是无谓的东西。既然如此,乐衷于浪费才是人类的本质。因为我们这个种族,存在本身即是不合理呢」



「你这家伙,瞎扯淡也未免太多了吧」



「哈哈,果然没法轻易骗到你。真敏锐啊,『我的爱女』。换做『我的后继者』肯定已经认同了。因为他警惕心很糟糕呢」



「我听着呢,维拉德」



棹人不开心地发声道。他调整完了人造花,正准备从梯子上跳下来,但突然停了下来。棹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向小雏看去。之间小雏正张着双臂,等待着棹人。



棹人毫不犹豫地扑向小雏的怀抱。小雏接住了他,咕噜咕噜地开始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