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 寒冰魔女(2 / 2)
这一句话犹如冰块般冷冽,又宛如纯水般透明,也就是今天没有现出身影的「她」的声音。
随着「啪嚏」的着地声,一道人影也突然出现在我的身旁。
她俯视着仰躺的我,细长眼眸随即流露出尖锐刺痛的眼神,手边还拿着一个椭圆形大便当。我的视线只能见到她那修长的细腿,以及凹凸分明的长靴底层。
是寒冰魔女。
「……这个领域的游戏规则。」
猪和领域是什么?游戏规则又是什么?
随着她的鞋底击中我的颜面,这些疑问也随着混沌的意识强制飞到九霄云外了。
骊歌响起。(注5:骊歌在日本歌名称为萤火虫的光芒。)
这道淡淡的光芒稍纵即逝,多么凄美又哀伤。对昭和中期出生的许多人们来说,这曲音乐也代表了别离的滋味。
虽然我的意识粗浅而混乱,这首歌却仍像是宣告我的生命即将终结一样。不过,其实这首音乐正逐渐将我拉回现实世界之中。
不知何时,我的视野完全被一片白色覆盖,这并不是意识尚未恢复,经过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那是盖在脸上的白手帕与明亮的室内灯光。
我用痛入骨髓的右手拿起手帕,原来是白粉同学那时拿的手帕。
我想要撑起身体,却感觉到腹部有些沉重还带点温暖。白粉同学正压在我的身上,看来我们是叠成十字型昏过去了。
我以单手撑起上半身,同时微微发出阵阵哀号声。因为身体真的很痛,那些人的每道攻击都相当沉重,甚至连内脏都传出疼痛的感觉。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虽然身体的痛觉能够提供一些情报,但实际得到的仍然只有『恐惧』而已。
「我们已经关门了。」
这时,如空气震动的低沉声音突然对我这么说着,我的肩膀也吓得抖了一下。仔细一看,有个卷起袖子并露出粗壮手臂的店员在高级肉品区前,正拿着拖把清理地板。当我更加仔细看之后才发现,他是先前来贴半价贴纸的那个店员。
那名店员将拖把放在墙边后缓缓来到我们身旁,他是个拥有强壮身躯的中年男性。
「那个女孩子还没恢复意识啊?真是的,谁叫你们要逞强。」
他用单手抓起仍然昏迷的白粉同学的衣领,就像披着夹克般「咻」地将她扛在肩上,接着只说「跟我来」,便转身前往工作人员室的另一头。
我撑起疼痛的身躯跟在他的后面,里面是个充满调理油味的厨房,店员则是穿过更深处的门扉,带领我们走进一间挂着「休息室」泛黄牌子的房间。这里与厨房又是截然不同,四处都充斥着香烟的烟味。
店员让白粉同学躺在沙发上,接着就要走出休息室。
「请等一下,你是……不,这里是什么地方?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听到我的问题,店员顿时停下脚步,却没有回过头看着我。
「我只是区区的超市店员,有些人会因为这个味道而叫我油大哥,也有人叫我油神,而这里只是个普通超市,虽然里面有些笨蛋会赌上自己的荣誉,也有测试自己实力的家伙……不过,和你们这些猪倒是没什么关系。」
那些家伙与寒冰魔女确实都说过「猪」这个字。
消灭弱者,就要击溃这些猪,这就是这个领域的游戏规则。
「如果这次受到了教训,记得不要再对半价便当出手,不然就是乖乖买还没折价的便当,否则下次绝对会丢掉小命。」
丢掉小命?听到这句不曾在超市听过的话语,让我不自觉地倒抽一口气,然后露出笑容。
「丢掉小命?你在说笑吗?不就只是个半价……」
话还没说完,我的身体就立刻开始发抖。不是因为被眼前突然出现并足以覆盖整个脸颊的拳头吓到……没错,原因不是看到店员以恐怖速度挥出后停在面前的拳头,而是因为他散发出的怒气。
「我只是个区区的超市店员,所以不会对你出手。你可以试着在以前叫做《骑士》、现在称为《狼》的家伙面前说看看,包准你会碰到没办法用死来形容的事。」
店员慢慢地收回拳头,我也脚步不稳地双膝一落,全身上下不停地冒出汗水。
「……那个架子有几包剩的营养饼干,等那个女生醒了,就各带一包回去当晚餐吧。那些饼干就送给你,那是我最喜欢的起士口味。不然,还有SOYJOY牌的黄豆饼干,黄豆不只对身体很好,也会比想像中还要来得饱足。」
店员说完这些话,便转身走出休息室。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发抖,就这么跪着并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我不知道刚刚店员在拳头贯注多少力道,但无庸置疑地,我的确感觉到死亡的味道了。
这里……这个领域到底是什么?猪和狼又是指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从寒冰魔女为首,那群人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或者是……正在进行某种事?
我的脑中完全无法导出答案,只有疑问、身体的疼痛感与恐惧感在脑中不停打转。
就在这时,躺在沙发上的白粉同学发出「呜……」的呻吟声,我勉强用发抖的腿撑起身体,并且转头看着她的脸。即便没有明显的外伤,她却仍是一脸痛苦的表情,甚至还不停地冒出冷汗。
我摊开刚刚用力捏皱的手帕,轻轻地帮她擦拭汗水。
我不知道白粉同学是为什么来到这里,但我已经不想再吃面包了,只是想吃顿便宜的温暖晚饭而已。
这应该不是很远大的愿望。可是,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事呢?
到底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
到底是为了一顿温暖的晚餐?还是想要得知这里发生的事实真相呢……而且,这是需要一死的心理准备才能知道的事吗?
只有疑问更为加深了。
5
下课后,我立刻冲到福利社购买波萝面包,但没有好好享受滋味,只是草草地将面包吞下肚,随后开始吃起炒面面包。此时的教室别说是用餐,尚未收拾前节课教科书的学生都大有人在。
我平常不会像进行计时赛般狼吞虎咽,而是会慢慢享受面包那犹如艺术品的味道,但在目前这个即将饿死的时候,我根本没空考虑这些问题。
昨天将清醒过来却站不稳的白粉同学送回女生宿舍后,我原本准备享用油神送的SOYJOY牌饼干,但不知道当时身心俱疲的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居然把饼干丢进微波炉里,还用最大功率开始『热』饼干。
那时候,我应该只是想吃顿温暖的晚餐吧。真是个让人感伤的原因,感动程度大概能与想买小号而趴在橱窗观望的少年划上等号。
可是出现在我面前的,并不是将小号送给陌生少年的慷慨绅士,而是微波的洗礼。当我看到微波炉迸出一阵光芒,饼干的包装就随着「啵磅」的滑稽声音爆开,整间宿舍的保险丝瞬间烧断。
……所以,我的处罚就是不准吃早餐。
如果要加温的话,至少要先打开袋子再放进微波炉……不,只要『那时候的我=想买小号而趴在橱窗观望的少年』之等式能够成立,假设那时候保险丝没有烧掉,我又能拿SOYJOY牌饼干当成温暖的晚餐,我将来应该就能变成一流的爵士乐演奏家扬名国际吧?
即使我从最差劲的环境起步,学习爵士乐的过程也是浮浮沉沉,最后仍能在七个小孩与三十个孙子的围绕下终老一生。
「这段生涯真是太美妙了,虽然偶尔犯了点错,可是我仍然克服障碍掌握到幸福。这一切都要感谢天神,还有那包用微波炉加热的SOYJOY牌饼干,所有事情都是从那包饼干开始发展的……」
我那能够巧妙控制小号的手已经无法移动,但妻子与儿女们仍然温暖地握着我的手小甜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人世……
「你怎么拿着炒面面包一个人自言自语?」
「就是因为那包温热的饼干,我才会成为真正的爵上乐演奏家,也让我的生涯充满幸福地划下句点……」
「你说的话太荒谬了,我听不太懂。」
「哈哈,我又不是我家老爸。」
我伸出手,按着因为太过感动而浮出泪水的眼睛,并且轻轻地摇了摇头。
「总之,午休只剩三分钟了,劝你最好赶快吃完午饭。」
我转头看向那沉稳声音的来源,原来是将便当布包拥在胸前的白梅梅。
「你在说什么?不是才刚午休……」
我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望向挂在黑板旁的时钟……从我开始吃着炒面面包开始,午休应该还有五十分,这时竟然已经剩三分钟左右……
……好奇怪,我在这四十七分钟里到底做了什么事……?
等等,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佐藤洋,真正的爵士乐演奏家。我记得刚刚正在思考昨晚的饼干……没错,我想起来了。
就是因为那包温热的饼干,我才会成为真正的爵士乐演奏家,也让我的生涯满带幸福地划下句点……
……不对,真是莫名奇妙。
「我到底在……」
「就是因为那包温热饼干,听说你才会成为真正的爵士乐演奏家,也让你的生涯满带幸福地划下句点的。」
「……我听不太懂。」
「那也不要对我抱怨。」
于是,我就这样拿着炒面面包抱头苦思。
「难道是回到未来……不,这时候应该是克里姆王(注6:JOJO冒险野郎第五部中的人物与替身,能力为控制几秒后的未来。)……是BOSS吗……」
「快要上课了,我能先问你一件事吗?」
听到她的话,我转向站在桌旁的她。
「什么事……白梅梅……因为你的名字有两个梅,曾经有人叫你梅梅吗?」
「……没有。你再开玩笑我就生气了,到时候别怪我喔?」
她一定不知道『JOJO冒险野郎』这部名作,这样人生就失去三成的幸福了。
「梅梅,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要生气了。」
我只是打算开个玩笑,白梅梅却用力朝我的脸颊甩下一个耳光。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与置动作,这耳光仍然威力强劲,一掌就把我从椅子打到地板上,面包剩余的炒面也像电影的血迹般散落一地。
这时,只见白梅梅用平淡的语调继续说着:
「我想问你和白粉同学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个名字让我有点意外。话说回来,昨天中午白梅梅到隔壁班与朋友一起用餐,说不定那个朋友就是白粉同学。
或许她也知道关于寒冰魔女的事。
「不,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关系……大概就像肌肉刑警与伙伴吧?」
我遵照世界通用的三秒规则(注7:只要三秒内捡起食物就没有细菌的迷信),赶紧用双手把炒面扫进嘴里,并且回到座位坐好。
虽然在短短两秒内就全部塞进嘴里,但不知为何,里面还是有根长达一公尺的头发。好奇怪,我一定是被诅咒了。
「你还在开玩笑吧?我真的要生气啰?」
「如果我说不准生气呢?」
「我还是会生气。」
「那说可以生气呢?」
「我当然会生气。」
「喔,表示你这么问的时候就已经生气了。」
只见白梅梅边说「没错」,边又甩了我一个耳光。在我倒地的几乎同一时间,午休结束的钟声也应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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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什么时间了,这个问题就暂时保留,有机会我会再问你。」
看到白梅梅准备离开,我也挥着手向她说声『拜拜』(注8:日文中拜拜与梅梅同音。)。
接着,我又被她赏了一个耳光。
时间是相当残酷的东西。
既无法追溯过去,又无法停止,甚至无法违抗。
我们能够做到的,顶多就是玩弄架上时钟的指针罢了。
世界流逝的时间永远不会改变,因此我们只能像个孩童般,独自对着「控制时钟的时间」欣喜。
……不知道国中三年级时,第一学期期末考迟到一个小时的石冈怎么样了?虽然他很努力解释是「时钟慢了一小时」,但因为只要紧张,他就会连话都说不清楚,最后老师并不采信他的理由,第二场考试也就以零分计算了。
也因为这样,他无法参加高中的推荐甄试,不得已只好接受入学考试,却又因为太紧张而拉肚子,考试时完全无法集中精神,听说最后考进一间与志愿学校差异甚多的高中。
他现在到底过得怎么样?如果他能够自由操控时间,现在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时间真是太残酷了。
既无法追溯过去,又无法停止,甚至无法违抗。
说到我能够做的事,就只有到在校成绩普通的石冈家念书时,偷偷地把他家时钟调慢一个小时罢了。
世界流逝的时间永远不会改变,因此看到石冈像个孩童般被我欺骗,认为还有「还有一小时就再睡一下」的举动,我只能暗中独自欣喜。
……嗯,现在不是在脑中描绘这种大型虚构故事的时候了。
……刚刚说到哪里了呢?
对了,就是说到时间非常残酷这件事吧。
时间的确非常残酷,明明刚刚才吃过午餐,短短几个小时就会让人再度感觉到空腹感。
虽然这阵子难得晚餐钱有剩一些,但仍然没有解决最基本的问题,我的经济状况还是非常拮据。
不过就算如此,我有必要再度来到这个地方吗?有必要抬头看着这个灯照的招牌吗?石冈现在过得还好吗……我完全不知道答案。
而且,我也不知道昨天被打得很惨的白粉同学为什么会站在我的身边。
「你为什么又来了?」
「我、我才想问佐藤同学这个问题呢……」
「我只是因为没什么钱,又想吃顿比较丰盛的晚餐……」
自己说出这种话好像有点奇怪……不,这不是说谎,这大概也是理由之一,但我总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无论是空腹感与好奇心,两者都是让我踏进这里的重要因素,然而不只这些,感觉好像还有别的原因。
「就算被打得很惨也没关系吗……?」
即使被痛扁一顿、嘲笑或失去意识……这些或许都与晚餐没有关系,那么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那白粉同学呢?你昨天不是也被打得很惨吗?」
她搔了搔脸颊。
「该、该怎么说呢……你看,前天大家还是一团乱,可是昨天的动作就像是事先说好一样……该怎么说呢……那种瞬间默默合作的关系不是很棒吗?」
说得也是,真的很不错……真是莫名奇妙,不管是她说的内容,还有说完后那副腼腆傻笑的模样,全都让我摸不着头绪。
要是我能与某个人互相用眼神沟通也就算了,然而在那种状况下,甚至是称为敌人的陌生人彼此合作无间,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又被打得很惨呢?」
我渐渐开始觉得与她对话有点麻烦了,因此把她刚刚的问题又丢还给她,她的表情也顿时一沉。
「因为那个店员……我记得叫做油神吧?他不是说过那句话吗?我在便当折半价前就先摸到了……所以我能了解他的心情,因为大家都会讨厌我摸过的便当吧?」
听见她又说这种话,我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只要与她对话,都会有种从途中看电影的感觉,需要拼命从断断续绩的话中理解她的意思……总之就是很难沟通。
她依旧低着头喃喃自语,我只好说句「我们进去吧」,并且转头走进超市。
「咦?请、请等一下……对不起,我又说了什么让你生气的……」
就在这个时候,后方的白粉同学突然闭起嘴巴,还感觉到她紧张地倒吸一口气。
在我冒出疑问前,背脊就传来一股犹如冰块的触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发现有道视线正在盯着我,而且这道视线十分地冰冷而刺骨。
我知道这种感觉,是来自于她的视线。
我转头一看,寒冰魔女的身影也立刻映入眼帘。
「你们这两头猪又来啦。」
声音毫无抑扬顿挫,但明显地含有轻视的意思。她就像是看着垃圾般,视线瞬间扫过我与白粉同学,然后又视若无睹般转头盯着超市的自动门。
「快滚,这个领域不是养猪场,小心又被痛扁一顿。」
她从我的身边擦身而过,此种异常冷淡的声调也与先前截然不同。纵然声音很好听,但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让我背脊发凉,有如心脏被掐紧一般。
被她践踏的记忆也在脑中一闪而过,我自然而然地握紧了拳头。
「……你说什么猪?」
只见寒冰魔女置若罔闻地穿过自动门,我则是对着关闭的门提高音量大喊:
「猪到底是什么?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在这……」
我顿时觉得我的脊椎犹如被折断了一样,将目光迅速转往下方,视野内完全被黑水晶占据。
「猪就是指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家伙。」
一听到这句话,我才发现是寒冰魔女突然接近,她用力揪住我的胸口,甚至脸颊也被拉到鼻尖相抵的距离……明明她刚刚还在自动门的另一端,自动门正缓缓地关闭中,她却在瞬间冲出门外,还紧抓住我的胸口。
「你这只猪,不要呆呆地站在店门口,而且还没开始交战,别不分场所就在附近叫这么大声……这样会给店家添麻烦。」
这时,她露出比言语更加凌厉的眼神,就像是在说着「如果再说半句话,就立刻把你杀掉」似地。
她的手一放开我,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转头走进超市。我双膝一落,并想起油神所说的话,这种情况的确没办法以「死亡」两个字形容。
「……难道我又发胖了吗……她是迂回讽刺我是个胖子吗……」
白粉同学一脸落寞的表情,还隔着制服压了压自己的腹部。她的身材不管怎么都非常娇小,然而皮肤还满有弹性的。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吧……」
我姑且对她有些误解的意见提出反驳,但心底已经半放任她不管了。
现在我的心里充满恐惧感,但看着放开我逐渐远离的寒冰魔女的背影,我似乎有种找到答案的感觉。
我听着心脏「噗通噗通」的鼓动声,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里来了。
因为我想要吃顿便宜又好吃的晚饭,以及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有涨满心中的不服输。
这就像玩某款自己没碰过的游戏,打输别人还被当成弱者的感觉。
当初被叫做猪时,我的确想要大叫「不了解情况就叫做不知好歹吗」,但我还是忍了下来。毕竟大声嚷嚷只会让自己更难看,而且如果要生气的话,当初不要到这里买便当就好了。
那要像油神说的,在打对折前先买下便当吗?这也没办法,因为我昨天已经买了CRLTRA JUMP,下个礼拜还会出支持作品的单行本,光是这些就会超过一千元了。
如果用最低底限的冷饭解决晚餐,这样倒还撑得下去,但是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因为人是贪婪的动物,至少我就是很贪心的那一个。
假设可以碰到「那个」,我就会用尽全力抢看看。
我转头看着魔女消失的自动门,并且撑起身体。
「佐藤同学,你要进去吗?」
「我没钱又不知道状况,而且输得不甘愿……所以我要进去。」
「……那个……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合理耶……啊,刚刚那句话并没有批评的意思……其实是那个……对、对不起……」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啦!那白粉同学你要怎么办?」
「那、那个……当然要进去……啰?」
她仍然用充满演技的语调,手还抵在腰际这么说道,于是我对她点了点头。当我们踏进店里,随即感受到许多已经不是嘲笑、甚至是带有「竟然又来了」的无奈视线。
然后,事情一瞬间就结束了。
时间一到,我立刻被海扁、痛踢并撞飞出去……今天的晚餐又是井兵卫了。
……虽然这也很好吃啦……可是我还是想吃米饭……
「现在是战后重建初期吗……」
我坐在公园的长凳对自己这么说着,井兵卫的汤汁也随之晃了一下。
白粉同学则用讶异的表情看着我。
6
这样连续几天被痛殴,身体都被打得伤痕累累了。
昨天晚上并不是被寒冰魔女,而是被陌生男子直接击倒。而今天就算没有乱说话,仍然被白梅梅甩了几个耳光,无论是白天或夜晚部被打得很惨。
先不管夜晚发生的事,虽然我对白梅梅莫名奇妙打我的举动有点不满,但我也因为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增加了朋友。
随着一个让我完全不会高兴的「其实我是个被虐狂」的声明,一位名叫内本的同学与我变成朋友。他是个戴眼镜的微胖男生,而且时常保持在非常兴奋的状态……姑且先不管这些,经过我一问后才发现,在旁人眼里的我是个『对班花出手却被爽快甩掉,因此让她甩几个巴掌获得快感的重度被虐狂』,无怪乎其他女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原来她们以为我是一个变态。
说到变态,不知道修学旅行那天夜晚,用吸尘器玩弄胯下宝贝还发出「被吸进去了」怪声的石冈怎么样了?那时,我鸡婆地帮他把电源插进插座,还偷偷地帮他打开开关,结果让他痛苦地在地板打滚哀号。毕竟那是业务用的吸尘器,所以强大的吸力差点就让石冈「变态」成女生了。
话说回来,现在不是沉浸在从前美好回忆的时候,我已经从礼拜一到礼拜四都没好好吃顿晚餐,就算井兵卫再怎么美味,这样连日吃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今天一定要抢到便当。
就这样,我与白粉同学怀着此种虚幻的梦想,仍然站在超市前看着夜空中显眼的招牌,两个人的肚子也同时传出「咕噜~~」的叫声。身体的每个地方都还很痛,光想到接下来的事,就让我迟迟无法跨出步伐。
不过,我们还是必须进去,因为已经别无选择了。
踏进超市后感觉到不知何处传来的微弱视线,我们只是立刻前往便当区。我们完全没有碰触便当,只是大略掌握摆放位置后,就离开便当区等待出手的时机。
「你的目标是哪个?」
听到我这么一问,白粉同学则是在胸口紧紧握拳。
『挥洒汗水!散发老人臭!超辣蒜头汉堡排口味!』
又是个名字非比寻常的便当。看来想出商品名称的家伙都是热血过了头,或许是因为奥运正在举行吧。
说到我的目标,也是名字有点奇怪的『黏答答!起司纳豆山葵大杂烩!』便当。
我们就这样保持沉默,毫无意义地站在调味料区某个写着『厚生劳动省核准保健食品』的招牌前,一起看着招牌中某个人正在尽情伸展身体的图案。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我并不是讨厌与白粉同学共同行动,但想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两个人应该都会觉得有点不自在吧。
就在这个时候,熟食区旁的门突然打开,那位名叫油神的店员敬了个礼。
又到这个时间了,店里的气氛也随之一转。我紧张地屏住气,心脏也越跳越快……接着,指尖与大腿也开始发抖,这并不是碰到强敌而兴奋发抖的帅气举动,只是单纯地感到害怕而已。
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身体却仍老实地反应出心情。
白粉同学抓住我的手腕并抬头看着我,脸上还露出担心的表情。
「对、对不起……我还是有点……害怕……」
白粉以犹如发抖般的细微声音如此说道。
或许今天仍然会被海扁、痛踢或在地板打滚,甚至是拿不到任何东西,就算进行得非常顺利,最后也只是买到便宜数百元的便当而已。
与我们现在体验的恐惧感相比,代价可说是太过廉价了,不过……
油神正在将散乱的熟食排列整齐,保鲜膜之间也传出摩擦的声响。
「那你赶快逃走吧。」
一听见这道声音,我们赶紧回过头看,只见打着二年级领带的寒冰魔女正在面前。
「样就不会害怕了,也不会再被打得很惨。
不过,如果你们习惯成为猪,毫不畏惧地拿起还没半价的便当,或是吃着我们搜刮过后的剩菜剩饭,这样就会无法再变回狗了。
要当只不知廉耻的丑陋猪非常简单,例如对不是自己的便当动手乱摸,或是请油神把还没半价的便当贴上半价贴纸。这种生活方式比较轻松,只要能够舍弃自尊就好了。」
寒冰魔女转过头,斜眼瞪视着我们两个人。
眼瞳里也反映出我们担心的表情。
「快滚,这个残酷的世界不适合你们生存。」
「……如果我说不要呢?」
听到我的回答,白粉同学不知为何轻轻地发出「喔喔~~」的感叹声。
「那就彻底击溃你们,我再警告一次,快滚。」
「我不要。」
寒冰魔女的视线转向白粉同学,询问她是否也是抱持着相同的意思:尽管白粉同学生性犹豫,仍点了点头表以肯定。
这时,两个动作犹如互相呼应般,随着油神「啪唰」地拿出半价贴纸,店里立刻杀气腾腾,寒冰魔女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就像是几乎不会疼痛的细针扎在皮肤上一样。
即使如此,我们仍然紧紧瞪着寒冰魔女,而她的杀气在瞬间蓦地转淡。
只见她「哼……」地发出有如叹气的声音。或许是我多心,这时她似乎还微微地露出笑容,我的心脏也莫名地开始加速。
「……不准对便当出手,但你们可以在那附近站着别动,这样就能见到平常无法目睹的景象,幸运的话还能从头看到尾,失去目标的狗应该也没空攻击你们吧。当你们看过眼前的景象,如果还想继续在这里存活,明天下午六点就到社办5O2号室来吧。」
寒冰魔女说完这些话,便转头前往某个地方了。
「佐藤同学,要开始了。」
看到油神贴完半价贴纸,白粉同学立刻对我这么说道。我们战战兢兢地前往便当区,当我跨出步伐时,身体也被现场紧绷的气氛吓得抖了一下。
重新摆放整齐的便当渐渐映入我的眼帘,就在我勉强能够看清楚那过度热血的宣传标签时,战火就揭开序幕了。
许多人默默地围在便当旁,在泥泞般的沉重气氛中,杀气正四处盘旋环绕。
这时,有几个猎人成群结队地扑向半价便当。
剃光头的男性突然自半空中飞进我们与便当之间,旁边立刻有个人冒出一道踢击,光头男还来不及发出哀号声就飞了出去。
接着,这次换成踢出那脚的胡须男,准备对我当初锁定的黏答答便当出手,但他也在瞬间失去平衡,原来是有个褐色头发的女学生伏卧在地,任由裙摆翻飞地以脚尖扫倒胡须男。
虽然胡须男想抓住架子保持平衡,褐发女学生却更迅速地朝他腹部灌进第二发踢击,胡须男的身体也随此动作飞到空中,然而,空中却突然冒出一道人影,有如将他当成踏板般用力一踩,胡须男的身体也立刻摔落地面。
出现在半空中的是寒冰魔女。站起身的褐发女学生摸到便当的同时对魔女踢出一脚,魔女则是用拳头迎击。随着「磅」的一道沉重声响,空气顿时进裂,魔女与褐发女学生的头发频频飞震。
就在这个时候,褐发女学生突然发出「啊」的短促叫声,因为在她发出踢击的同时,手就被重新站起身的光头男抓住了,他也用力将褐发女学生甩了出去。
魔女立刻朝光头男出现漏洞的腹部发出一道强烈肘击,把他连同女学生一起打飞到播送『鱼儿天国』歌曲的鲜鱼区。
里头拳打脚踢,每个人都遵从「击溃弱者」的规则,露出破绽的攻击方就会瞬间变成被攻击的一边,成为被多数人狩猎的猎物。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猎人,却也都是猎物。
我的理解力完全无法掌握状况,无法明白眼前发生的战情。虽然能够看见小规模的交战,但这里并不能只看点,而是需要顾及整个面的战场,便当区两旁的战斗甚至能够影响中央区的战况。
有些人即将拿到便当,却在受到攻击时面露狰狞地反击,结果被周围的人挤到相当遥远的地方。
有些人则是尽量减少攻击次数,偷偷地从空隙钻进便当区准备拿取便当,却在只剩几公分处被众人围殴而滚落地面。
有几个人已经被击溃而离开战场,却还没有出现确实拿到便当的人。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战场的中心都是绕着寒冰魔女打转。虽然这里的确是所有人会从四面八方发动攻击的场所,但她的身旁总是有几个人持续对她发动攻击。
不过,寒冰魔女只是一一闪躲、接招以及拨掉攻击,强得让旁人完全无法招架。
这时有个巨汉一边扫开人群,一边发出大叫冲向寒冰魔女,这个体重比她大上四倍的巨汉用尽浑身力气挥出一记右直拳。
面对另一名男性执拗的攻击,她用膝盖直接攻击胸旦让男子倒地,接着放低重心,并且与巨汉同样挥出右拳。
大小拳头就这样正面对撞,空气也进射出比先前还要强烈的震动,甚至能够用冲击波三个字形容。光是这样,就让在旁观看的我们浑身发麻。
那两个人则是保持抵着拳头的姿势,完全没有丝毫动静。
「我讨厌啰嗦的男人。」
魔女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巨汉就像是肩膀被人往后用力拉扯般,连同几个人一起飞了出十米。
寒冰魔女轻轻地并拢双腿,若无其事地伸出左手整理散乱的头发。几名男性貌似准备一起扑向她,我以为魔女应该无法对付这么多人,但那群男人却不知为何没有将视线转向魔女,而是开始与其他对手争夺便当。
我有点摸不着头绪,却也在这时恍然大悟。
因为她已经拿到黏答答便当了。
我认为大约是在那个巨汉的攻击前后抢到的,但完全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时候拿到手。
「那我明天等你过来。」
魔女走过我们身边时只留下这句话,便静静地走向收银台结帐。我只能傻傻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转头看往便当区,除了几名战士倒地的身躯,所有便当已经全都消失无影踪,战争结束了。
「我……我们要怎么办?」
这时,白粉同学则是用发抖的手拉了拉我的袖子。
「总、总之……再吃井兵卫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7
社团办公室位于离校舍有点距离的地方。
我在约定的十分钟前与白粉同学会合后,一同前往5O2号室。
社办是用坚硬到不必要的水泥建造而成,里面一共有五层楼。由于这是在使用现今建筑技术前盖的,因此没有电梯这种文明利器。
目前还没参加社团的我是第一次过来,因为白粉同学是二楼轻小说研究社社员,似乎偶尔会来到这里。然而内部的社员气氛好像变得很尴尬,她已经一阵子没有出席,也不太清楚上面楼层到底有什么社团。
「那你到底是在哪里写小说?」
「……那个……主要是在宿舍。因为回来都会看到他们闹得很僵,总是不自觉就到晚上了……就是因为这样,我的朋友才会那么少吧……」
我们一边聊着如此感性的话题,一边踩着水泥楼梯前往楼上。三楼以上就像是废墟一样,自墙壁剥落而下的油漆块四处堆起,为了采光而设置的窗户也满布裂痕。
我们抵达五楼时,感觉呼吸变得有些紊乱。这层楼约有六个房问,但总觉得没有任何社团在使用,走廊四周的窗户都用板子封死而显得有点昏暗,即使天花板设有日光灯代替阳光照亮走廊,但因为日光灯不时诡异地闪烁着,让我觉得或许不要装还比较好。
「502……就是这里吧。」
有个写着502的门牌挂在木制门板上,下面还有个half price 半价同好会』的朴素小牌子。
白粉同学战战兢兢地敲了敲门,随后里面也传出「进来」的声音。
我们先互相对看一眼并点点头,接着伸手把门打开。
夕阳从门的另一头流泄而出,照得我微眯起眼睛。在这道黄色光芒中隐约能见到某个人影,寒冰魔女背对着我们站在大窗前,看起来就像飘浮在黄昏的空中似地。
她撑着单边手肘并转过头。
「你们来啦。」
她用锐利的眼神盯着我们,看到她那刺痛而深邃的视线,不知为何也让我的心跳逐渐加速。虽然我并不讨厌,但仍然让我因为感觉到压迫而别开视线。
一别开视线,我顿时相当惊讶。或许是因为注意力都放在魔女身上,我没有立刻察觉这房间的怪异之处。一面短毛红色地毯铺在地面,墙壁则是贴满半价50%off的贴纸,明明一张贴纸只有两个指头大小,却满满地覆盖整面墙壁,而且从老旧剥落的地方观察,上面并不只是贴了一层或两层而已。
而正对面的墙壁则是挂着这个城镇的巨大地图,上面不仅画满许多红色或黑色的线,各个地点还有看似表示时刻的数字。
不只如此,房间中央摆放的巨大元桌更加增添了几分诡异感。那是个不符合学生使用且散发着豪华气息的木制元桌,不管人坐得多散,看来最少都能供十个人使用。
就在我想着「这个房间真是正大得莫名奇妙」而抬起头时,突然发现天花板中央有个从中切断的沟槽,也就是说,这里原本是个长方形的房间,是后来将墙壁打掉,合并两个房间才会变成一个大房间。
「我们HP半价同好会的对外原则是『研究如何取得半价便当』,但实际只是寻求半价便当的人的聚集场所。以前曾经有十几个成员,现在只剩我一个人,所以就变成普通的休息室了……嗯,这些事和你们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如果有问题,我可以替你们解答,解决你们所提出的疑问。
就在我准备开口时,她伸出的手却又突然紧握,看来是要我们稍等一下。
「先让我确认清楚。假设知道那里的更多真相,你们说不定会后侮。
当只成天叹息的丧家之犬生活较轻松,成为放弃自尊这件事都忘记的猪也是无忧无虑,你们现在就是即将成为猪的丧家之犬。这样继续下去的话,你们总有一天会成为猪并过着安逸的生活:虽然这样对真正的猪有点失礼,不过你们最后一定会变成不知羞耻的丑陋动物。
可是,只要你们坐在这张园桌旁边,你们就会成为狗,只要更加了解战争,总有一天会变成名为『狼』的动物。但只要尝过鲜血的味道,就算狼有可能会变成丧家之犬,却绝对不会再变成狗,而且也会无法忍受变成猪的耻辱。
既然你们来到这里,就代表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我还是再问一次……你们确定要踏进这块地方吗?」
说完这些话后,她将手掌朝着我们并「咚」地放在桌上,不符合高中社办的紧张感也立
刻弥漫整个房间……不过……
「……好帅喔。」
白粉同学傻气的声音立刻把紧张感完全打散,我则是叹了一口气,与她一起坐在摆放于圆桌旁的椅子上。
「我好像还没自我介绍吧?我是二年级的枪水仙,也是HP半价同好会的唯一会员兼会长,喜欢半价便当的白痴们都叫我……」
「寒冰魔女吗?」
枪水仙则是「哼」地露出冷笑,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