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2 / 2)
“……樱泽美美奈,高中部上育科二年级。别看我这样,我已经十九岁了,你一定要把我当成长辈来对待喔。”
“啊——知道了,我会称呼你学姐的啦。”
秋晴下意识地点头回应……不过突然想到“等等、不对喔!”之后又继续说:
“还是用敬语会比较好?对学姐用跟平辈讲话的语气好像不太好。”
虽然美美奈的外表长这样,让人很难相信她的年纪,不过似乎真的是十九岁。再加上她等于是被迫陪秋晴应考,所以秋晴就试着为她着想看看。虽然自己并不是很擅长敬语,不过现在是考试中,而且又欠对方一份情,也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秋晴本来猜测体格娇小,但却好几次强调她是长辈的美美奈会很干脆地说:“那当然啦!”之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是颤抖着小小的肩膀露出很迷惘的反应:
“唔——这样就好了,不用讲敬语没关系……”
“真的好吗?虽然这样我会轻松很多……’
“但是相对的,你一定要记得抱持敬爱的想法喔?可不是说这样就可以态度随便。”
总觉得这个要求比直接叫人讲敬语还困难。有人说小孩子有时候会做些不合理要求,这个学姐大概也差不多。
好吧,总之只能尽量努力看看。说来秋晴并没有打算轻薄对待她,能这样妥协也好。再怎么说考试时间要到傍晚,时间还很长,可以的话实在不想让气氛太险恶。
“嗯,这么说来…………”
突然想起来要确认一件事,秋晴边咬着吸管边对美美奈发问:
“看你刚刚好像正要去什么地方,是有跟人约好了吗?”
“没有约好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要找个地方画画而已。”
“喔——这么说来,学姐是美术社的吗?”
“…………不是,我没有参加美术社。”
美美奈有点不高兴地嘟着脸颊说着,视线落在玻璃杯上。
照这样看来,她似乎不太喜欢别人提到社团活动的事,秋晴暗自呼了口气。由于他根本没有对方的资料,完全不知道什么话题可以安心讲。其实一般来说并不需要在意这些,不过这个学姐的心情起伏很难掌控,如果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就糟了。被骂还没有关系,要是哭了可就麻烦,真的会很困扰。
既然这样,还是赶快转变一下话题好了。不过……虽然秋晴很在意年龄的事,但果然还是问不出口。尽管他真的非常有兴趣,但美美奈应该是有些隐情吧,而且是藏在地雷区正中央的感觉。
如果去掉这个话题,到底该聊什么呢?这种时候……“你的兴趣是?”之类的吗?呃、这根本是相亲吧。更何况想也可以知道,这里的大小姐们跟自己这个普通人的兴趣不可能一致,要是对方一直讲个不停也会很困扰。例如谈到“娱乐”,这边的学生只会说出古典乐、古筝或是歌剧什么的,肯定不会讲到KTV的点歌排行榜上会有的曲名跟歌手。说到“旅行”,基本上一定是出国,而且还不是韩国或台湾这种邻国,绝对是在地中海、加勒比海或是迈阿密海滩享受游艇或是水上运动之类的,实在让人很想问“你们就这么喜欢海吗?”的地方。
这些话题其实秋晴一点都不想听,但是因为平常从育科的课程实在太辛苦,加上他为了赶快追上其他人,而自动自发在早上做一些训练,所以每次到了休息时间,总是因为想多少恢复一点体力而趴在桌上休息……这时候就会听到班上充满着女孩子吵死人的声音。另外由于午休时间必须要当服务生,肯定会有一些客人开始相互献宝。
秋晴两手抱着胸……脑袋快要冒烟似地思考。
“……那个,你喜欢猫吗?”
“呼啊?喜欢啊,怎么……?”
“是吗…那就好……”
对话结束,金氏世界纪录等级无聊的内容就这么结束了。
不行,根本没办法构成对话。为什么突然提到猫啊?想要聊动物话题的话至少也该有足够的知识吧!啊啊真是的,现在脑子里反倒冒出“肉球的触感很好喔!”还有“说到像薮猫那种硬是被改成八头身的动画角色啊,虽然漂亮但总觉得有点怪怪的……”等一堆话题,但是已经太晚了,已经中断的对话就算再提出来也只会让人困惑而已,这点绝对不会错。
由于这股沉重的气氛让秋晴有点喘不过气,而把手伸到脖子周围。但是立领的衬衫实在不适合把手指伸进去,而且就算想要解开钮扣也还有领带干扰,更何况现在是考试中,如果服装不整的状况被深闲老师发现那绝对是死定了,只能尽量忍住了。光是被瞪着都觉得精神上很痛苦了,如果连肉体都被逼到极限,那谁受得了啊!
结果秋晴连转换一下心情都没办法,只能随便把冰红茶拿起来凑到嘴边,美美奈则是含着吸管,有时候眼睛偷偷往上看一下,然后又垂下眼帘。就这样一直反复着。
差不多该举手投降了……正当秋晴心里暗自检讨是不是该宣告战败的时候——
“啊……是樱泽同学!”
“咦,真的吗!?”
听到这样的声音,秋晴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随即看到斜后方出现三个女学生。
因为对方穿着便服,秋晴分不出来是高中部还是中学部的学生,不过三个人都穿着稍微朴素的服装,手上拿着画架跟一些画具。
这些人该不会是美术社的吧——正当秋晴这样想的时候,三个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在那边的桌子啊,你看。”
“真的耶!可是,跟她坐在一起的从育科男生是……?”
“就是传说中的转学生,听说是个非常非常变态的男人……”
“真的吗……!?这样樱泽同学不就很危险……”
“那就是所谓的萝莉控吧,我在同年代的人里面还是第一次看到。”
“啊……可是我听说一年级的弗雷姆哈特同学跟四季镜同学,也都差点就遭到他的毒手了耶?”
“真是……守备范围也真广啊……”
“……该不会连那个大地同学也……”
“……那么俊美的脸,而且又是同住一室……很有可能……!”
“实在是……!?”
……总觉得被讲得非常难听啊……这实在让人大受打击,秋晴只能假装没有听见。
虽然早就猜到会有这种状况,但是这种流言已经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了,甚至还被加上了自己都不记得的同性恋嫌疑,这是怎么搞的啊?而且今后都要被当成萝莉控了,再来还有什么可以传的吗?难道会被说成连餐厅负责煮菜的大婶也不放过吧?就这样被认定为“从幼女到熟女通吃”的话——干脆去死算了。
如果真的演变成这样,别说躲在宿舍不敢见人,说不定真的会上吊自杀。秋晴试着对美美奈送出SOS的信号,希望她能够帮自己解释一下。
可是对面座位上咬着吸管的那个学姐,不知道为什么低着头动也不动。她应该有注意到那几个女生啊,这反应实在有点不太自然。
“……学姐?”
秋晴试着叫她一声,但是她却连头也不抬,彻底拒绝看向自己这边。
该怎么说呢,感觉像是很努力不想去注意那边……不过,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秋晴完全摸不着头绪。
那个三人组有什么问题吗?他再一次看了一下那边,发现其中有一个人很明显避开了视线,而且听到微微一声“噫……”的声音。呃……好吧,总之她们没有恶意吧?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如果以为自己不会受到重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啊——总觉得很可笑。与其说除了笑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反而该说超想哭的。但就算心里流着眼泪,如果脸上不笑,可能会永远都无法振作起来。
……可是,就连这个苦心硬撑起来的笑容,她们都无法接受的样子。
三个人的表情都非常明显有些僵硬,慌慌张张地重新拿好手上的东西。
“赶、赶快走了吧……!”
“是啊,我也觉得赶快走比较好。”
“嗯嗯,赶快走吧。”
“——那个,樱泽同学!我很支持你,请你一定要加油!”
“期待你的新作喔!”
“我也是——那么,失陪了。”
一个个轮流说完之后,三个人一起快步离去,就好像是短剧常见的三姑六婆站在路边聊八卦,刚好被本人听到而赶紧逃走一样,非常有趣。
秋晴觉得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挺直背脊靠坐在椅子上。肩膀一下子整个放松,看来这下子有话可以讲了,而且还是讲不完的话题。
“刚才那些人你认识吗?”
总而言之,先针对最在意的地方发问。美美奈依旧摇了两下低着的头,看来还是很僵硬的样子。
好吧,反正迟早会放松下来吧,秋晴不多想就继续说了:
“那就是说只有对方认识你啰,学姐还真是受欢迎啊。”
“……才没这种事啦。”
“是吗?娇小又可爱的学姐,应该很受学妹们欢迎吧?”
“…………没有这种事啦。”
美美奈一边说着,一边跳下椅子站了起来,然后拿起放在旁边空位上的包包跟素描簿。
“嗯,要换地方了吗?”
“你不用跟来没关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到她说的话,秋晴“嗯”地嘀咕一声。
如果真的是想一个人静一静,那秋晴当然不想去打扰。再怎么说这次考试也是自己的事情,如果要打扰到美美奈的私人时间,那就太自私了。
不过,如果刚刚那句话里面带有心口不一的成份,那就是另一种状况了。
就在想着这些的时候,美美奈已经跨步准备离开了,她摆动着以高中生来说算很短的四肢,感觉就像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看来是不打算给人思考的时间。
嗯,虽然外表长那样,但也是十九岁的高中生了,应该不需要那么担心…………
“…………………不对,果然还是很担心。”
秋晴自言自语着,把剩下的冰红茶一口气喝完后站了起来。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美美奈转头看了这边一下。
看来这已经足够当成追过去的理由了。
如果只是自己想太多呢……算了,就到那时候再说吧。
“喂——学姐,走太急的话会跌倒啊,小心点——”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才不会摔倒啦!”
因为步伐的差距而渐渐接近那个小小的背影之际,秋晴担心地喊着,她则是以很有精神的声音回答。
秋晴稍微安心了一点,加快脚步赶紧追上去。
虽然不知道公主想要去哪里,总之这个方向是——
——————————
“…………他们两个到底打算去哪里啊?那个方向就只有教会,还有……图书馆。”
比较明显的建筑就只有这两个。如果要说会是哪一个,朋美判断是图书馆的可能性比较高。
至于同伴的意见……
“——这种事不重要啦。”
语气有点随便,真是一点都不为他人着想的回答。
不过,这种台词从她跟自己一起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时候开始,就没有任何可信度了。朋美微微一笑,看着一脸严肃的瑟妮亚说:
“怎么能说不重要呢,如果他对樱泽学姐做出失礼的行为就不好了。”
“那也是因为你提出这种命令的关系吧?再说,你怎么会以为那个庶民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呢?”
“啊啊,原来如此,这么说弗雷姆哈特还真了解秋晴同学啊。”
“谁——谁了解那个野蛮人啊?”
瑟妮亚差一点就大声喊了出来,但她自己也很清楚跟踪的事情不能被那两个人发现,所以尽量压低了音量。
朋美虽然觉得她的反应非常有趣,但还是尽量不显露在脸上。如果被瑟妮亚发现除了她们追踪的两个人之外,连她自己也被当成了观察对象,恐怕会气得跑回去吧,所以绝对不能被发现。
——再怎么说,这状况实在太有趣了。
意外巧遇瑟妮亚的时候,因为觉得会很有趣所以就把从育科的考试跟命令内容告诉她,果然让她上钩了。虽然她本人以为很完美地瞒过去了,不过这根本骗不过特技是“欺骗别人”的朋美,反而让自己为了要忍住笑意而非常痛苦。
然后只要对已经起了点兴趣的她说:“白丽陵——不,应该说是日本美术界至宝的樱泽学姐如果发生什么事就不好了……”她就马上上钩了。下达这种命令的朋美明明就很有问题,但瑟妮亚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现在反倒变成瑟妮亚带头在前面走,很快就找到看起来像在约会的两个人,然后朋美和瑟妮亚就一起躲在长椅的后面,观察着露天咖啡座——
对朋美来说,现在这个状况就已经算很有成果了。而且瑟妮亚虽然有尽量掩饰,但还是很明显对于两个人的去向非常在意,光是看着她就很有意思。有个捉弄起来这么有趣的对象真是太棒了。
就在朋美心里悠哉地想着,如果一直都像这样就好了时——
“……他们进去图书馆了。”
瑟妮亚这么说,朋美也赶紧凑过来确认。
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确实地穿过了一座通往图书馆的拱门,之后就因为树丛跟矮墙的关系没办法清楚看到,但看来这里就是目的地。
可是——
“…………奇怪了。”
“哪里奇怪?就算手上拿着素描簿,去图书馆也不算很奇怪吧。”
“是没有错啦……但是,图书馆的门有打开吗?”
“…………这么说好像……?”
瑟妮亚低头想着。
被树丛挡住看不到两个人的状况,当然也看不到门有没有被打开。
不过这座图书馆的大门是特地从英国进口的古董大门,只要是有来过图书馆的人都会知道,在开关门的时候会发出独特的沉重声音。
虽然有一点距离,不过在这星期天的恬静空间里,没道理听不到这个声音;更何况她们这么专心注意两个人的行动,绝对不可能听漏。
那么——两个人到底消失到哪去了?
朋美跟瑟妮亚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抱持着疑问,总之先进去图书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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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中的场所——或许该这么说吧,但秋晴稍微想了一下……还是别说好了,害她失去意识的回忆如果说出来,让她因此回想起来恐怕不好。
穿过图书馆跟矮墙之间一条狭窄的道路,绕到图书馆的后方,这里就是秋晴第一次遇到樱泽美美奈这位娇小学姐的地方。现场的风景还是一样,被树丛环绕的地面上有着绿色的草皮,中间有一座巨大的石碑。
尽管还让人搞不懂为什么有这么一个场所的存在,但很不可思议地令人觉得待在这里很舒服。很能了解这种感觉的秋晴稍微扬起嘴角微笑着。
“也就是所谓的——秘密基地吧。”
“嗯,是啊,这里是美美奈的秘密场所。”
美美奈点了点头,坐在石碑的底座上。
秋晴一下找不到该怎么接话,不由得犹豫了一下。本来只是一半开玩笑的意思,没想到她居然没有否定,反而有点出人意料。这里的感觉确实是很像秘密基地啦,但是大小姐们应该不会有建立秘密基地的回忆才对。
真要说起来……还比较接近衣柜或是屋顶下阁楼的那种感觉,是能够一个人独处、可以放心的场所。
“呃……我在这里没关系吗?”
稍微隔了一点时间后,秋晴一边在底座边坐下一边问。美美奈从包包里拿出铅笔盒说:
“反正已经被发现了,而且一个人独占也不太好……”
“你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脸上很明显有点不高兴喔。”
“才、才没有不高兴!美美奈已经是大人了,心胸才没有那么狭窄!”
“啊——是吗、是吗,那就好了。”
侧眼看看嘟着嘴的娇小学姐,秋晴背靠着石碑,把两手放在头后面。
好啦,接下来要怎么办呢?在还没有解开心防的状态下,两个人在隐密的场所独处,想要期待有其他人登场应该是不太可能,就算有人偶然出现在这里……总觉得美美奈又会想要移动到其他地方去。毕竟她是像逃避人群一样才会来这里,下一个目的地说不定就是宿舍的房间,这样可就玩不下去了。
“……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带其他人来过这个地方吗?”
“我不是说是秘密场所吗?所以你也要帮忙保守秘密喔。”
“OK,老大。”
秋晴以通俗的搞笑表示了解,但看来好像没有完整传达出去,只见美美奈微微歪着头。看来她虽然娇小,但毕竟还是个上流阶级,连这种常见的搞笑都没办法理解。
如果要说明也不是不行,但秋晴还是决定不要多说。美美奈想了一下之后也决定放弃,小声地叹了口气,从包包里拿出铅笔。
从她只是用食指轻轻辅助的拿笔方式来看,看来果然是要画画。不过在这个封闭的地方想要画什么就不知道了。
如果她真的开始认真画,恐怕就不太好说话打扰她了,想问只能趁现在。
做出这个结论之后,秋晴立刻以毫无准备直接上阵的心情开口问:
“如果喜欢画画,为什么不参加美术社呢?虽然会需要团体行动,但一定比较有趣喔。”
“……一点都不有趣,一个人画绝对比较有趣。”
“是吗?我是觉得跟朋友一起聊天,互相谈论画的感想会比较有趣,而且跟着指导老师学习也更容易进步啊?”
秋晴很简单地说出几个理由之后,美美奈露出尴尬的表情看过来:
“看来你真的对美美奈的事情一无所知呢。”
“你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已经令我搞不太懂了……不过,我的确是不知道啦。”
包含这次才见过两次而已,而且上一次还是像意外事故一样。
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到底该怎么办,真的可以问吗?特别是年龄、刚刚那些女学生的反应,还有为什么体格这么娇小之类的……总觉得问这些可能会太夸张,但想要绕过这些恐怕有点困难……
“——跟你说也没关系。”
正当秋晴犹豫的时候,美美奈居然主动开口了。
“可以吗?我确实是很想知道啦。”
“嗯……反正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说完就叹了一口气——外表像小孩却做出疲倦的动作,真的不太适合。
接着美美奈露出一个像是厌世般讽刺的微笑,也是很不适合她。
“我从刚生下来心脏就有缺陷,但是年纪太小不能动手术,后来每次发病或是身体状况不好就要住院……”
这时候美美奈转向这边,秋晴表情认真地点点头……不过,心里倒是因为突然说起沉重的话题而感到有些紧张,还好这种时候可以靠自己的流氓脸混过去。除了朋美跟深闲这几个例外,秋晴有自信绝对不会被一般人发现。
为了镇定下来,他偷偷调整呼吸。这时候美美奈继续说:
“——所以一个人在家或是医院的时候就很无聊,只好一直画画。我会画下窗外的景色、照片或电视上看到的风景,有时候还会把看过的书照想像画成插图……就因为一直做这种事,不知不觉中好像就变得很会画图了……”
“好像……为什么这么暧昧不明呢?”
“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感觉,我很少看自己以前画的图。自从能够依照自己的想像作画之后,我就不会看着东西画,随心所欲画图比较有趣……另外因为很不好意思,所以自己画的图只会给爸爸、妈妈还有比较熟的看护师看。大家称赞我画得很好就已经很高兴了,因此从来没有跟别人的作品比较过。”
“啊——原来如此。”
可以理解。因为就只是照着自己的想法去画,所以从来不会去在意其他人,或是画得好不好。
“我觉得这样就够了。后来,我在三年前终于动了手术,爸爸为了庆祝而找了很多朋友来探病——结果有很多人看到我的画之后非常惊讶,都说最好送去参加比赛,或是要刊在杂志上,甚至还有开价要买的……”
“……你不喜欢受到瞩目吗?”
“唔——是有一点高兴啦,只有一点点喔。”
看着肩膀微微晃动的美美奈,秋晴心想这哪里叫“一点点”,怎么看都是非常高兴……算了,既然她自己都那么说,秋晴就乖乖闭嘴了。
稍微呼吸一口气之后,美美奈眼角一垂,以沉重的语气继续说:
“……可是,后来就变得很受期待……但我又不喜欢那些不认识的叔叔对我说要我画什么、或是要参加哪项比赛之类的。在那之后我又经过几次手术,两年前终于把病治好,虽然比大家晚了几年,但总算可以正常上学了。没想到学校的老师也要我画画,还说什么要为学校努力什么的……我就是因为讨厌这些事情,所以才转到白丽陵来。”
“来到这里就没事了吗?”
“嗯,因为媒体记者没办法进来这里。虽然每年会发出一、两次采访许可,不过都会有人监视。住宿生活虽然不是很快乐……但至少已经比外面要好多了。
“…………原来如此啊。”
从美美奈一边叹着气一边讲的表情跟声音,就可以想像她有多难受。
秋晴其实可以看出来——就算她转来这边,应该也很受期待才是。现在想想刚刚那些美术社大小姐们的态度,根本就像是面对偶像一样,跟对同学们不同,像是看待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似的。
知道这些之后,秋晴觉得还是问一下好了:
“先不管美术社的那些人,在同班同学间或是宿舍寝室里头有比较好的朋友吗?”
“……几乎没有。”
“在班上该不会被孤立了吧?”
“不……没有这种事,大家……都很保护我。”
秋晴根本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学姐画得到底有多好,只看到她现在一边讲话,一边轻轻动着铅笔——看来是想要画一只根本就不在眼前的马——就已经觉得非常棒了……不过自己并没有办法提出专业的意见,也没办法跟有名画家来比较。
但从她刚刚讲的内容来判断,美术社的指导老师已经没东西可以教了,但要她去教别人恐怕也有点困难。
再加上因为留级,根本没有同年龄的学生。另外可能是长期住院的关系吧,社交能力也有些不足。
这么说来——秋晴突然想起那个极具社交性的青梅竹马:
“朋美呢?那家伙……该怎么说呢,她的本性并不是真的那么黑心啦,应该能处得很好才是啊?”
“朋美啊……她人的确很好没错……”
美美奈嘴里讲的话有些含糊不清,所以秋晴没听清楚,但似乎还是不太行。就连朋美都没办法,这倒是挺令人意外……
——原来如此,所以那家伙才会说“交给你了”这种话。
秋晴想起了青梅竹马那副像是已经看透一切的微笑,不禁微微扬起一边嘴角。看来一切发展都依照那个黑心女的计划在进行啊。
不过也没办法啦,反正这也是自己期望的方向,虽然不能说是很乐观,但其实这状况也不错。
所以秋晴看着刚抱怨完、表情沉重的美美奈侧脸,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
她很明显地吓了一跳而抬头看着这边,秋晴立刻以笑容回应她:
“——其他人说什么你就别在乎了,照你想的去做就好啦!”
“咦、啊…………唔……?”
还摸不着头绪的美美奈张大了眼睛,嘴巴一开一合像是小动物一样,毫无疑问地非常有趣,比刚刚那种沉重的表情要好多了。
不过,其实笑容才是最适合她的表情。
秋晴心里这么想着,伸出手像是要弄乱头发般地摸着她的头:
“我的意思是说,才能还有周遭期待什么的都不用管,只要画自己想画的东西,然后再给大家看就好啦!不过,如果不想画就别画了,毕竟大人们硬逼小孩子做什么事之类的,才应该要负起责任。”
“我不是小孩子啦,美美奈已经——”
“只要是未成年或是学生,都还算是小孩子啦!所以不想做某些事情就尽情任性没关系。绘画跟读书或就业不一样,又不是要当职业画家,只不过是单纯的兴趣而已,周围的人根本没资格多说什么。”
总觉得这句话如果被大人们听到,应该会有大量的反驳话语出现,不过反正这里没有别人,所以没关系。
“…………可、可是……”
在没有其他能够察言观色对象的这个状况下,美美奈露出一抹不安的表情。刚刚嘴上还抱怨那么多,现在却出现这样的表情,果然是个“好孩子”呢。
也正因为如此,更让人想要支持她。这么特别的学姐,怎么能不管她呢?
“——既然有这么多期待的声音,的确也会有不少纯粹为你加油打气,只是想要看到学姐的画的人吧?但是不管这些人有多少、想法有多单纯,任性的事实是改不了的。如果有人还要针对你‘不想画’的想法来责备你任性,这就已经是一种暴力了,根本不需要听。”
“…………或许、是吧……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嗯啊,如果觉得周围太吵就大声说:‘如果真的期待就闭上嘴,我想画的时候自然就会画,等着看就好啦!’这样。”
“那、那样……会不会太难听了点?”
“所以说不用在意这些啦,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要被别人七嘴八舌,你一定很生气吧?”
秋晴稍微故意带点坏心眼地问道。美美奈下意识开口……不过,马上就像是想要闭上嘴一样扭曲着嘴唇,隔了一段时间之后:
“……………………嗯。”
才伴随着微弱的声音点了点头。
秋晴为了夸奖她终于说出率直的想法而再次拨弄起她的头,扬起嘴角露出笑容:
“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学姐!如果谁在这里那里随便大吵,那就像刚刚一样,由我来帮你赶走其他人吧。”
“……真的吗?你真的会帮我吗?”
“啊啊,交给我吧。再怎么说我也是从育科啊?我可是为了想要帮助他人,才以执事这个诡异的职业为目标的喔……不过,学费跟住宿费全免也是一大原因就是了。”
最后附加上这么一句,让美美奈忍不住露出小小的笑容——总算看到她像小孩子般的笑容了。光是这样都会涌出一股成就感,其实幼教老师或小学老师也是不错的选择……虽然秋晴这样想,但如果被美美奈发现,她绝对又会闹脾气吧!
正当秋晴忍着笑意的时候,美美奈握着铅笔的手突然伸到自己面前。
还在想着怎么回事时,就看到她有点紧张地看这边一下,接着赶紧把视线转开,脸颊有点泛红地说:
“那、那个……如果、可以……”
“啥……?”
“这个…………你能不能、那个……当素描的模特儿……?”
“啊——当然可以啊,现在吗?”
“嗯,是啊,只要坐在那边就好。”
一边说着,美美奈拿着素描簿跟铅笔站了起来,慢慢往后退了几步坐在草皮之上。
“想动没关系,但麻烦动作不要太大。其他随意就好。”
“了解,我会尽量不动的。”
秋晴回答之后就不再看着美美奈,毕竟她在画画时如果被人盯着看,很可能会觉得不好意思吧……就算不会,当模特儿被盯着看也会不好意思的。
“——————”
“…………”
场面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风里带来远方的杂音跟说话声,除此之外就只有铅笔在纸上来回奔驰发出的摩擦声。
炫目的太阳加上梅雨季独特的闷热感,穿着长袖的常礼服还是会流汗。
即使是这样,还是可以感觉到时间缓慢地流动,图书馆的后头充满着一股安稳又和平的气氛。
秋晴心里想着就这样度过时间其实也不错,尽可能别去在意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背靠在石碑上准备长期抗战。
——————————
到了下午五点,考试结束的时间——
秋晴正背着美美奈朝向女生宿舍走去。
美美奈完全没有休息,连水都没有喝,就只是一直动着铅笔,在素描簿上画满好几张画纸之后,就非常满足地睡着了。
本来是想等到她自己醒过来,不过看到太阳西下而且云层越来越厚,从空气中感觉到似乎将会下雨,所以秋晴只好背着美美奈送她回女生宿舍。
“唔…………嗯、唔……”
偶而会嘀咕几句梦话的美美奈,体重轻得令人惊讶,甚至会让人心想该不会她说自己是高中生还有十九岁都是骗人的,其实真的是小学生。背她比背米袋或是古董箱子都要轻松得多。
就这样,秋晴背着娇小的学姐走到上育科女生宿舍附近后,不禁对眼前巨大的女生宿舍感到有些震撼,烦恼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女生的宿舍有三栋,秋晴根本不知道学姐是住在哪一栋,所以也不知道要送她去哪。其实只要问人就好了,但要是又传出什么流言蜚语对美美奈可不太好,而且要进入女生宿舍实在太令人紧张,还是最好不要……
不对,看来这才是正确答案。
西洋式城堡的前面,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对方似乎也已经注意到自己,从刚刚就一直看着这边。赶快朝那边走过去后,朋美终于移动她的身体接近过来,并且看了一下秋晴背上美美奈的睡脸……露出了微笑。
“看来还挺顺利的呢?”
听到这句话,秋晴本来想说“你果然是故意的!”……不过还是没说出口。
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问的事,不过,这个状况还不适合跟万恶根源的朋美说话。
朋美似乎也是这么想,小声地说道:
“……呐,等等有时间吗?”
对着像是故意恶作剧般说着的青梅竹马,秋晴轻轻点了点头。
把美美奈交给朋美送进去宿舍,然后请舍监送她回房间之后——
秋晴跟在朋美后面约三步的距离走着,来到以前采取警戒状态时,曾经于深夜在此监视过的那座花园中心、有着喷水池的广场。
由于一边走着一边就把跟美美奈独处那段时间的事情告诉她,在朋美找了张长椅坐下并叫秋晴也坐下之时,他也差不多把大致上的过程都说完了。
秋晴针对最重要的部份很直接地问:
“——你从一开始就是希望我去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吧?”
“嗯,没错。”
毫不犹豫地肯定,朋美继续接着说:
“因为我没办法,只好交给秋晴了,我可是很感谢你的喔?”
“我根本看不出来。而且,为什么你没办法呢?”
虽然这女人是个阴险黑心的谋略家,不过也有着喜欢照顾人多管闲事的部份。秋晴觉得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没办法不管美美奈,但是没办法自己去说的理由就不知道了。
秋晴不解地皱着眉头,朋美呼了一口气,露出像是死心的笑容:
“因为我看过樱泽学姐的画,所以没办法。”
“……啥?什么意思?”
“我也是期待她的人之一。当然正因为我知道她所抱持的不安跟压力,所以没办法多说什么……但就算是为她着想,我还是说不出‘你别画也没关系’这种话……”
“那么…………”
光是想到就算是说谎,也没办法说出口的理由就让秋晴非常惊讶。
听美美奈本人那么说,是有想到她的画真的很不简单……真的有好到那种程度啊?就连像朋美这种对任何人都不会贴上标签来看待、就算是对自己稍有不利也会为大局着想的人,都没办法有所作为吗?
至少秋晴从来没有看过能有这种影响力的艺术作品,一点真实感都没有。就连素描簿上画着的自己,也因为觉得趁着美美奈睡着的时候偷看有点失礼而没看,所以看过的只有那张随手画的小马而已。
美美奈认真画出来的画,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真的很厉害喔!听说连前理事长都亲自出马保护她呢!”
朋美像看穿自己的想法一样插话,或许是从表情推测出在想什么吧?这个魔女真是的,果然不能太小看她,以后还是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比较好。
不过,“亲自出马保护”是怎么同事,把人当成珍奇动物吗?不对,这种状况应该说是国宝级大师吧?不管怎么样这种对应都太夸张了。
“所以说才会叫没看过她的画,也没有任何情报的我上场啰?”
“就是这样,秋晴从以前就很受动物跟小朋友们喜爱吧?先不管外表变得怎么样,我相信你的内心深处还是没变,所以才安心交给你。”
“……你也是完全没变,跟以前一样鬼主意一堆,伪装的能力也更上一层楼了。”
“哼哼,谢谢你的夸奖。”
这哪是夸奖啊,根本就不是夸奖,一点都没有想夸奖的意思。
秋晴心里全力想着明明应该能够传达出去才对,朋美却依旧维持着心情很好的笑容,看着这表情——他理解了,这家伙真的是以她的风格心存感谢。
啊啊、可恶,发现这点之后就没办法继续抱怨了啊,这实在太卑劣啦!
秋晴没办法,只好叹了口气,从长椅站起来,刚好听见从远方传来的钟声,考试时间到此结束。
“好啦——我要先回教室一趟,你呢?”
“我只要之后再提出报告就好,还是先回宿舍了。而且要去看看樱泽学姐……”
“那,辛苦你啦……啊——还有,要跟踪也不要搞得太过火,那个电钻也是。”
“啊,被发现啦?嗯——果然不是单独行动就很容易被发现呢。”
一点反省的态度都没有的朋美也站了起来。
她稍微挺直了背,连带着裙子也飘了起来——光是这样就从一名可以聊通俗黑话的青梅竹马,摇身一变成为完全不输给娇生惯养大小姐们的高雅好学生。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来看,恐怕会觉得她是狐狸精变身的吧。她真的就是这么厉害。
朋美展现出几乎像幻术般的转变之后,就这么轻轻行个礼: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考试结果就请耐心期待啰~”
脸上浮现出一个无知的人可能会就这样一见钟情,极具破坏力的微笑。
“——那就拜托你啦!”
秋晴随口回应着,转个身跨步离开。
总之,就是想赶快离开这里。
具体来说,可以的话想尽可能离朋美远一点。
……啊,可恶,这下不妙!明明非常清楚那家伙的本性,但还是差一点就看到出神了,可见得自己的锻炼还是不够,或者说男人就是这么单纯吗……
为了消除胸口感受到的一阵纠缠般郁闷感觉,秋晴加紧脚步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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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后——
不知道该说感谢大家爱戴呢,还是该说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呢,总之秋晴考试的成绩似乎相当不错。虽然不知道对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反正成绩很好这件事就是会令人很高兴。
不过,关于这件事情……
一个很出人意料的问题透过这次考试显现了出来。
“这个……真不得了啊——”
午休时间的餐厅。朋美虽然把音量压低到让秋晴可以刚好听见的程度,不过还是觉得耳朵有点痛。
两人面对面坐着,而眼前的桌子上摊开着一本今天才刚发售的杂志——某一本美术专门月刊——因为有登出“樱泽美美奈特集”,所以朋美才特地去买的吧……
特集里面有Q&A的单元,其中有一个项目的回答真的很不得了。
——“樱泽小姐最喜欢的场所是哪里?”
——“只要有可靠的男孩子在身边,任何地方都喜欢。”
…………这或许该说是小孩子天真无邪所造成的结果吧……
附带一提,让秋晴烦恼到想要抱头的原因还有另外一个。
从两个星期之前开始,某个电钻头的大小姐散布着——“那个樱泽美美奈同学被从育科的转学生带到图书馆去,然后就突然消失了”这样的传闻,看来可能会成为白丽陵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周围如枪尖般的视线比平常更为尖锐,窃窃私语聊着传闻的声音也比平常更为大声。
而且视野的角落还可以看到金发电钻带着高大的中华少女,散发着就连妖魔鬼怪都会逃走般的愤怒气息朝这边接近,虽然不知道她在气什么,但肯定有着极大的误会。
光是想着接下来的发展就令人感到头痛,秋晴只能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好啦,你就……好好加油吧?”
“你好歹也该负点责任吧!?”
朋美带着一点同情试着撇清关系,秋晴忍不住对她大喊——然后无力地垂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