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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2 / 2)


  “你闻到了吗?海水的味道。”詹台低声对方岚说。

  这一句话问得突兀,方岚愣了一下才答他:“没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体育场南边正对筼筜湖,距离海边怎么说也有几公里。现在又没有台风,你怎么会突然闻到海水的味道?”

  詹台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神色有些恍惚:“不仅仅是海风的味道,耳边还像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一波又一波。”

  海风的腥咸,海浪的低吟,让詹台陡然产生一种错觉。

  他正对着椭圆形的体育场内场而站,一圈红色塑胶跑道将绿色的足球场围起,像是一艘有着绿色甲板的红色巨船,而两侧波浪状的白色的看台,像是迎风飞扬的白帆。

  他在高台之上迎风而立,像是站在高高的桅杆上。

  詹台喃喃道:“我们现在,是在船上吗?”

  方岚迷茫地摇摇头,说:“什么胡话?怎么会在船上?我们明明是在演唱会的看台上啊。”

  她皱起眉头反驳他,可是片刻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便起身站在詹台的身边,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

  长长的椭圆的体育场中心,像是一艘巨轮,绿色甲板,红色船身。两侧白色波浪状的看台,像是迎风扬起的白帆。

  方岚脸色骤变,一把抓住詹台的手臂向外拽:“快走!”

  他却越发懵懂,像是恍惚了一般:“不,人还没来,船就要开了,我还须再等。”

  “这是我的船,我一个人的船,我必须得在这船上。这是我的命。我欠下的债。我的船。”

  他越说越离谱,手上挣脱方岚的力气也越来越大。

  方岚脸色泛白,拼命挣扎将他向外拽,见他坐在座位上像是被钉住了一样,一把拿起身旁的一瓶矿泉水,冲着詹台兜头浇下。

  她缓下语气,温柔和煦循循善诱:“詹台,你再四周看看,看清楚了吗?这艘船到底是不是你的船啊?”

  詹台顺从地点点头,果然按她说的那样四周环顾一番,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

  “不是。”

  第49章 将军祠

  方岚轻轻握着詹台的手,不敢用力。

  他的目光仍有些迷茫,像是分不清现在是在船上还是岸上,脚步踉踉跄跄,却十分柔顺地跟在方岚身后,似一只迷了路的小狗。

  方岚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既有满满当当命悬一线的惊惧,又有一丝被人全心依恋的感慨。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锋,紧张得仿佛能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生怕下一秒钟情势有变,她护不住此时意识不清醒的詹台。

  好在一路从内场向外走去,他多少还算听话,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到了。

  演唱会外三三两两仍是结伴而行的粉丝们,出口处聚集着拉客的黑车司机,压低声音招揽生意。

  方岚不敢松开詹台的手,手心已被汗湿一片粘腻,却还是紧紧拽着他朝前走。

  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心里十分忐忑没底,摸不准是不是詹台离开了体育场就可以渐渐恢复神智,或者需要离开多远之外,又或者是不是需要些其他的什么举措。

  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又怕激怒了他反而不好,就只能这样一路往前。

  可方岚走着走着,心里渐渐涌起一股异样。

  两人还在场内的时候,詹台走得很有些磕磕绊绊,上下台阶都得她牵着,转弯也不知道,像个懵懂的孩子。

  可刚才这一段路,上下台阶过马路,他不需要她操心走得稳稳当当,除了依旧低着头沉默以外,分明就是个正常人。

  明明没事还牵她的手,这是想占她便宜?

  方岚大怒,猛地甩开牵着詹台的手,转过头来:“清醒了怎么不说话?”

  詹台顺势收回被甩开的手,指尖不舍地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詹台轻咳一声抬眼看她,眼睛里满满压也也不住的笑意:“哎,我头还晕着呢,走不稳摔了怎么办啊?肯定还是扶着你走得好些。”

  语意清晰,逻辑合理,哪里有半点不清醒的迹象?

  方岚想揍他。

  胸口起伏半晌,拳头都握好了,想了想,又忍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是我求人,人家是甲方。

  方岚压下怒气问:“什么时候清醒的?”

  詹台眼底的笑意更深:“有一阵了。出了体育场之后,眼里才慢慢看得见光。路灯一排排看过来,再一抬眼睛,就看到你的背影。”

  他说着说着,心绪又有些低沉:“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样的妖孽。仿佛从天而降无处不在,前后不过一首歌的时间就足以扰乱我心智,让我分不清身在何处。”

  方岚却淡淡:“你不是分不清身在何处,而是你当时就在这艘船中。”

  詹台没了笑容,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方岚点点头:“听没听说过送王船?”

  闽台一带风俗,每隔数年便会举行一次盛大的送王船仪式,已延续五百余年。

  “一艘杉木制成木船,插满了旗帜和纸人,由陆地送入海中,在退潮的时候燃起熊熊大火,直到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将木船的最后一缕残骸带入广阔无边的大海。”

  “残阳如血,火光也如血,在黑色的海上绵延一片,不断发出木材因燃烧而断裂的声音。岸上的人们跪倒在如血的残阳之下,祈求被浪潮送走的王船可以带走瘟疫、厄运和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