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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1 / 2)





  赵钱孙李四个人偷偷摸摸地蹲在路边。老孙瞅见亲弟弟的车,眼睛一亮就想上前,却被为人最谨慎的赵大拉住,小声说:“再等等。”

  他们在路边等了又等,直到老孙从车上下来,不耐烦地点了烟叼着,也没看见后面跟着的车,这才慌慌张张地跑了上来。

  “哥,怎么回事?”老孙看见哥哥,连忙问。

  孙三眼中暗含警告,压低声音说:“想保命的,就别问了。”

  四个人的箱子和麻袋塞满了后备箱,孙三拉开副驾驶的门,一屁股坐了上来,赵大眼睛眯了下,压下心里的不满,坐在了后座上。小小的出租车被五个正当壮年的大男人压得满满实实,老孙长长舒了一口气,拉开了手刹,说:“哥,去哪儿?”

  孙三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赵大却率先开口,说:“京陵村。”

  孙三和老孙面面相觑,默默对视一眼。

  “怎么?不认识路吗?”赵大不耐烦地说。

  认识当然是认识了。

  “我们小时候都跟着我爸跑过长途。”孙三笑笑,“沿着省道,好容易从秦岭开了一晚上盘山路出了山,看见京陵村就想给车加加水,再吃上碗面,哪知村里沿街都是黑店,抢钱又抢货。货车往京陵村里停上半个小时,等出来的时候连轮子都能给你撬走,不交上点买路钱,拿不回你那车轱辘。”

  赵大冷冷笑了,很是得意的样子:“……你说得没错,那就是我们京陵村。京陵村里来人又多又杂,我们回去躲一躲,避一避风头,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老孙抬起眼,从后视镜瞄了下赵大,有些担忧的压低声音对哥哥说:“……你们这是要避什么风头啊?躲什么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孙三刚刚瞪他一眼,说:“问那么多干嘛?”

  赵大便立刻出声打断,不怀好意地笑着:“孙三,这你还瞒着亲弟弟呢啊?咱们现在活不活命都是捆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不把事儿都告诉你弟弟啊?”

  他凑上前,大手狠狠压在当年不过二十岁的老孙身上,满满威胁感:“小子!你哥这次闹出人命来了!今晚的事你敢嘴大,对别人提半个字儿,保准第一个吃了枪子儿的就是你亲哥!”

  孙三大怒,啪地一下打掉赵大放在弟弟肩膀上的手,狭小的出租车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被点燃,赵大猛地冲上前就想勒孙三的脖子,孙三横手一挡,怒吼道:“赵大!你要是不想活,咱今天一起死在这儿!老子不怕天不怕地不怕鬼不怕神,还怕你这个王八羔子?黄毛怎么死的,你是怎么贪大家伙的钱的,真要闹到局子里,你也得兜着吃!”

  两人眼看就要打起来。正在开车的老孙一边出声劝着两个人,一边犹豫自己要不要伸手去掏放在车座以下的扳手。

  那几年路上的摄像头尚不如今天这样多,出租车司机独自一人开夜车,算得上“高危人群”了,时不时都有谋财害命的事故见报。

  出租车司机们为求自保,常在车上放一些扳手、铁棍等武器,遇上情形不好的时候,操起家伙就和劫匪干起来。

  老孙也在座位底下放了扳手,眼看哥哥要和赵大打起来,虽然不想起冲突,可又担心哥哥吃亏,便犹豫着伸手去够那扳手。

  可指尖还没碰到,坐在后座的钱二却猛地扑到赵大的身上,一把拦住了他。

  “赵哥!历经生死就是兄弟,孙三跟咱们又不是仇人,大家都是为了发财,何必闹得你死我活呢!”钱二满心都是自己私藏在后备箱的钱,他为了百来万的钱挨打又杀人,逃命又做贼,万万不愿意一分好处都还没有享受到的时候就因为赵大和孙三的斗气,闹去警察局。

  钱二抱住赵大的一条手臂,苦苦哀求:“赵哥,想想兄弟吧!咱们吃了这么多苦,不就为了不进局子吗?现在黄毛的尸体被发现,多少双眼睛盯着人呢,咱们稍微闹出点事,都得进去蹲个十年八年的!”

  最是胆小的李四见状,连忙上前抱住孙三的手,声音带了哭腔:“孙哥,你想想你弟弟啊。他可是身家清白,好好开出租吃着铁饭碗,何苦被咱们连累了呢?忍一时风平冷静,一时冲动悔不当初啊!难道也要他落个包庇罪,进局子吃牢饭不成?”

  一番话,直直说到两人心里。

  孙三和赵大冷冷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而二十岁的老孙深深吸了一口气,已经摸到冰冷扳手的手,又从座椅下抽了回来,重新放回方向盘上。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平息,所有人的心里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小的出租车在夜色中飞速地行驶着,沿着省道朝京陵村的方向开过去。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赵钱孙李晚上走得匆忙,连晚饭都没有吃,早都饿得饥肠辘辘,空空如也的肚子叫个不停,咕噜声在狭小的车厢里此起彼伏。

  “你就不能忍忍?咽唾沫的声音听得我心烦气躁的!”赵大冲钱二吼。

  钱二低眉顺眼,嗫喏道:“哥,我饿得实在是不行了,等会儿回村了,咱先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赵大冷冷哼一声:“我看你是离家久了,人也傻了!京陵村里都是什么店?那地儿能去吃饭吗?”

  他也饿得前胸贴后背,并不比钱二好受多少。

  天空越来越亮,远方已经可以看得到连绵起伏的青翠山脉。红色的霞光像是从群山的背后一点点墨染而上,逐渐占据了东边天空。

  清晨,到了。

  赵大眯起眼睛,朝着路前面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我记得再往前开一会儿就是张家村。靠路边儿有间张家面馆,以前坑了我们两兄弟一辆切诺基。”

  他的声音像是嘶哑的蛇鸣,怨恨一闪而逝:“……说来也是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那车倒没让我那么难过,反倒是想起那天晚上那碗酸汤面,实在是让我老赵五脏六腑的馋虫都冒了出来。”

  人就是这样奇怪的生物。

  漫长的岁月里,留在记忆中的往往不是那些轰轰烈烈的瞬间,而是点点滴滴的细节。

  就连他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世事变迁之后,他淡忘了那天晚上杀人时的惊慌和狠毒,他淡忘了被发现时的慌张和隐怒,淡忘了开车时的狂喜,淡忘了丢掉钥匙之后的悔恨和愤怒。

  却还深深地记得端起那喷香扑鼻的面碗,将第一口汤面热乎乎地吃下肚,肠胃和心脏都同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的人生,从那一个晚上开始不再一样。

  每当饥寒交加的时候,都会想起面碗里冒出白色的烟气。

  “这敢情好,等会儿靠边停一下,就去张家面馆吃碗酸汤面。”钱二觑着赵大的脸色,连忙出声。就连一向逆来顺受的李四,也连声赞同。孙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一副随你们便的样子。

  那家面馆,以前他爸带着他们兄弟跑长途的时候,他也去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偏偏在这时,一直沉默开车的、二十岁的老孙突然浑身一震,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字眼:“……不去!谁想去吃,自己下车滚去!老子去哪儿都不去那家面馆!”

  这是什么情况?

  赵大一愣和孙三同时一愣,都还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