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琉奈的剑(1 / 2)
在琉奈等人的血战开始的一段时间前──
「……真是白费功夫。」
完全日落后的夜色中,与琉奈等人告别的凛太朗坐在没有其他人的公车站长椅上,独自一人嘀咕著。
也许是因为这里是郊外,眼前的路上连一辆行走的汽车都没见到。这一带的空地不少,民房的数量不多,灯火也稀疏零星──是个令人感到强烈孤寂的场所。
「真受不了,那群家伙真笨。为什么明知会输还是要去找死?」
吐露打从心底的无法理解,凛太朗独自一人唾弃道。
没有任何人听到他的独白。
「唉~~真是无聊。唉~~有够无聊,我的继承战就到此为止了吗……难得有种正要有趣起来的感觉~~唉,算了。」
凛太朗硬是转换心情,开始思索接下来的方针。
「这次去找更聪明一点的『王』加盟吧……啊啊,可恶,早知如此,就先跟那女人拿所有『王』的资料了……」
邀请凛太朗前来参加这场「亚瑟王继承战」的女人。
全身包覆在长袍与兜帽底下,身分不明的女人,当时自称是湖中贵妇的其中一员……现在不需特别动脑也知道,摆明是个可疑的家伙。
凛太朗不知道那女人的真实目的。但是上个月,她出现在翘课在世界各地游荡的凛太朗面前,告诉他「亚瑟王继承战」的存在,并且邀请他参战。
当时,那女人提供了凛太朗可选择的各个「王」的个人资料。
「王」的经历与能力、持有的王者之剑的能力、麾下「骑士」的名号──那女人似乎持有所有「王」的情报。
但是,当她头一个介绍琉奈的情报,描述琉奈是「最弱的参战者」时,凛太朗毫不犹豫就选了她,同时故意不拿其他「王」的情报。
为什么要做如此没效率的选择?若要这么问,他唯一的理由是继承战是为了打发时间一场游戏。若看到中意的游戏,凛太朗不会依靠攻略网站,喜欢独力破关。
「当初实在没想到得换新老板啊~」
不过,再怎么抱怨也无济于事。
「唉,没办法。明天再开始找其他『王』吧……」
如此屏除情绪,接受现实。
想将琉奈的存在乾乾净净地拋在脑后。
……他原本这么打算。
但不知道为什么。
「…………」
为什么个性纯真爽朗的琉奈在离别时露出的忧伤笑容,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喂喂喂,怎么啦,真神凛太朗?有什么理由放不下,特别执著于那家伙?)
他搔搔头。
(琉奈.阿尔托尔……我选上她的理由,是因为在这场战争游戏中难度看起来最高,感觉最好玩……只是这样吧?)
从刚才开始,凛太朗的思考就在死巷中徘徊。
(对……「因为好玩」──我的行动准则只有这条。因为这烂透的日常生活和普通的世界无聊透顶……为了找点乐子,我才会参加这场继承战,才会选择琉奈的阵营,只是这样而已,没有什么其他理由。)
正因如此,为了让接下来的人生更有趣而舍弃琉奈,寻找其他「王」。
照理来说就是这么单纯。
(但又是为什么──)
舍弃琉奈。光是想到这件事,我就──……
就在自问自答的过程中,凛太朗眼前第三次有公车靠站停车……开启车门……很快又关上车门,驶离公车站。
任凭时间无谓地流逝,凛太朗坐在原处无法动弹。
(可恶……!)
凛太朗在心中咒骂著……就在此时──
「……咦?凛太朗?你怎么了吗?」
突然背后传来话声,他抬起头。
一张眼熟的脸庞……出现在身后。
「你的表情好像很沉重耶,发生什么事了吗?你没跟琉奈同学在一起?」
「冬濑?」
身穿学园制服的冬濑那雪不知何时站在他背后。
她的登场毫无任何预兆或气息,难道是搭著刚才的公车抵达的?
「没什么。只是对琉奈……对那家伙的夸张行径感到厌烦。」
总不能说出真相,凛太朗撇开脸随口搪塞。
那雪听了后,在凛太朗身旁姿势端正地坐下。
「啊哈哈……虽然我不太懂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凛太朗和琉奈同学吵架了吧?」
「……嗯,大概就是这样。」
虽然重点完全省略了,但说穿了就是主义、主张与方针不同造成的决裂。
「那家伙真的完全不听人说话。」
面对面露暧昧苦笑的那雪,凛太朗语气烦躁地不断嘀咕。
「我也是为了那家伙好才提出那么多建议,但那家伙偏偏选了最不该走的那条路。虽然认识她才第二天,但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以仔细说给我听吗?」
「………………」
凛太朗当然沉默以对。
一段时间后,那雪看来也并未因此不愉快,只是微微一笑。
「……嗯,我懂了。是没办法仔细说明的事吧……那我就不问了。」
「你愿意不问真是太好了。老实说,要找藉口骗你也嫌累。」
虽然凛太朗还是老样子不理会旁人感受,但那雪仍旧一派平静。
「那么……凛太朗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好像也没理由继续待在学园了……总而言之,我会先退学。」
反正明天起琉奈也不会上学了。死状凄惨的尸体会在岛上某处被人发现,或者就此当作下落不明。无论如何,肯定会有麻烦落在今天一整天与她四处闲晃的凛太朗身上。凛太朗对麻烦事可没兴趣。
当凛太朗心不在焉地这么想著时。
「我……我希望凛太朗能和琉奈同学待在一起。」
那雪突然说出奇怪的话。
「啥?为什么?我已经懒得继续跟那家伙──」
「凛太朗昨天很厉害啊。须藤老师出的那些很难的题目,那么简单就答出来了。呵呵,琉奈同学洒的纸张……只是要掩护你对吧?其实是凛太朗凭实力解出来的对吧?」
那雪突然转变话题。
一瞬间,凛太朗搞不懂她的用意而纳闷……但他立刻以平常的讥讽语气回答:
「……是没错。毕竟我打从出生起就跟你们这些平庸之辈不同──」
「肯定很不自在吧……一定要压抑自己才行。」
那雪一针见血的话,让凛太朗不由得哑口无言。
「凛太朗会不会其实是个怕寂寞的人呢?虽然表面上逞强,但其实很讨厌被人拒绝。所以才会压抑自已,把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因为不想被人讨厌,不想被人拒绝。
不过,那样……很痛苦,很难受也很无趣吧……」
凛太朗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因为工作到某地出差,从此再也没回家的父母背影。
「凛太朗,你有注意到吗?你第一次来到我们班上,站在大家面前自我介绍的时候……你看起来一副百般无聊的样子。在那之后,不管谁来找你讲话,你看起来总是兴趣缺缺。对我们不抱持任何期待……你的眼神就像那样喔。」
「没、没有这回事吧……」
凛太朗勉强想反驳,就在这时。
「但是!这两天在学园内跟琉奈同学在一起的时候,被她拉著到处跑的凛太朗……看起来非常开心喔,特别是一起卖面包的时候!」
「啥──」
那雪的这番话让凛太朗有种后脑勺突然被狠狠敲上一记的感觉。
「很开心?我露出那种开心的表情?你在开我玩笑吧!」
「我才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和琉奈同学待在一起的凛太朗看起来神气活现……甚至让人有点嫉妒呢。」
「……冬濑?」
「凛太朗和琉奈同学一起的时候,不觉得开心吗?你们今天一整天都待在一起吧?」
凛太朗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与琉奈一起行动,听她颐指气使。与琉奈约会,被她拉著到处跑。
无论如何,那家伙毕竟是头一个不把我当成怪物,正常对待我的人。
虽然从头到尾都被她耍得团团转……但如果要问那段时间是否快乐……凛太朗也没幼稚到一定要嘴硬否认。
凛太朗使劲搔著头,缓缓站起身。
「不过,那也无所谓啦!我已经厌倦那家伙了!急就章的矛盾二人组已经解散啦!我也没空继续陪那家伙玩下去!我的原则只有一条,就是让这无聊透顶的人生变得有趣一些……变得更快乐一些──」
咦?
凛太朗发现了。不经意理解了。
我是为了改变这无聊透顶的人生,才会投入这场战斗。
该不会我其实已经──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我现在还在这里?
为什么没待在那家伙身旁?
看著愣愣地呆站在原地的凛太朗,那雪说:
「琉奈同学有没有对你说过,她想成为世界第一的国王?」
「…………」
「我不太明白她说的国王指的是什么……但她好像是认真的。」
「…………」
「其实,在凛太朗转学来之前,我们的学校……有个恶质企业集团用了满恶毒的手段硬要收购……好像是为了打造现在热门的次世代能源的前线采掘基地。因为我们学校是私立学校,所以也谈得出乎意料地顺利。学园的老师们为了阻止收购也想尽了办法,但还是对方更胜一筹……」
「收购?」
「简单说,就是突然遭遇废校的危机。我们所有人都被迫要分散到各个学校去……大家其实心里都很喜欢这间母校,所以觉得很难过……这时,是琉奈同学阻止了这件事。」
「啥?阻止?面对一个企业集团要怎么做?钱从哪里来的?」
「琉奈同学手上好像有一件非常非常贵重的古董。」
「古董?」
「嗯……好像是昂贵到几乎是无价之宝,很贵重的『剑』。」
「……你说『剑』!」
凛太朗不禁站起身,看向那雪。
「你、你是说真的?」
就状况来判断,那把「剑」无疑是琉奈的王者之剑。虽然她嘴巴上说什么需要用钱就把剑卖掉了这类不正经的话──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呃、嗯……她把那把剑卖给那个企业,防止了收购。这件事琉奈同学没有公开,所以学园内知道的人也不多就是了。」
什么啊?
「『如果连自己重视的场所都无法保护,算什么王』……琉奈同学是这样讲的。」
啊,原来如此。凛太朗明白了。
简单来说,那家伙是真正的笨蛋。
因为放弃那种事等同于「王」之命脉的王者之剑,简直瞻前不顾后,也不想管未来,只埋头向前冲的大笨蛋。
然而,为那种蠢事认真耗尽全力,赌上性命贯彻到底……就是琉奈的王者之道吧。
不是因为对朋友无法弃之不顾、无法视死不救的廉价善良、天真或正义感。而是琉奈身为王的真诚理念,是她相信的真正王道……如果失去这一点,琉奈会就真正的意义上死去。
舍弃菲莉希亚吧。
凛太朗虽然自称是为了琉奈好──但当时他等同于是叫琉奈去死。
(也太蠢了……别来这招啊,可恶!居然笨到这种地步……笨过头了……我会没办法置之不理啊……!)
凛太朗抱头苦恼时──
「凛太朗……我不明白琉奈同学为何如此执著于『王』这个字眼。但是身为『王』,似乎对琉奈同学而言是件很特别也很重要的事。她时时刻刻都像那样,为了比任何人都更像个『王』而紧绷神经……其实,我有时也觉得她有点勉强自己。可是……」
「…………」
「凛太朗,求求你。可以拜托你继续待在琉奈同学身旁吗?因为和凛太朗在一起的时候,琉奈同学……看起来也是我过去从没见过,打从心底感到开心。」
过了好一段时间。
凛太朗默默仰望天空,像要询问自己的真实心声。
但是等不到夜空给他只字片语,答案唯独自己去找。
不久后──
「咦?凛太朗?怎么了吗?你不是在等公车吗?」
「……我想起来有急事要办。」
语毕,凛太朗快步离开公车站。
「有急事?」
「……是啊,看来我好像也是个不输给那家伙的大笨蛋。」
凛太朗带点自嘲地苦笑。
「……加油,不要输了,凛太朗。我会真心为你打气。一直以来……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因为那是我的赎罪。」
彷佛看穿了什么,那雪的话推了他一把。
「……?」
究竟是为什么?
与这位名叫那雪的少女,明明才刚认识不久。
凛太朗却觉得彷佛从许久以前就已经认识那雪了。
「……啊,对了。我顺便问一下。」
像是要甩开那难以言喻的感受。
凛太朗使劲转过身,对那雪说:
「可不可以告诉我之前想收购我们学校的恶质企业名字,还有他们办公大楼的地址?没什么,我只是有点小事要拜访……」
凛太朗将手指关节弄得喀啦作响,露出邪恶的笑容如此问道。
…………
那是在我年纪真的很小很小的时候。
出自代代生于英格兰的阿尔托尔家,我从小就接受成为骑士的菁英教育……每一天都在修习剑术与魔法。
我必须参加必定到来的「亚瑟王继承战」,非得战斗不可。
同时──继承亚瑟王之后,非拯救世界于「人理的崩坏」不可。
年幼的我时时刻刻从双亲与亲戚身上感受到这样的压力紧逼,无法承担那样的重责大任而颤抖,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哭泣。
我不想那样。只想逃避。才不想当什么王。
好害怕,害怕得难以忍受。
为什么我一定要扛起这种恐怖的责任?
要求我为陌生的人们而战、要我拯救世界、要成为理想的王,当时年幼的我全然无法理解,而且也完全没有意愿。心里只感到恐怖。
但是,在那灰色的童年时代的某一天。
我遇见了他──
「喂,你在哭什么?Hey, you. Why you crying?」
我今天也同样独自一人在无人的公园哭泣。
突然间,有人以非常流利的英语对我搭话,我吃了一惊后抬起脸。
和我差不多同年纪的日本男生正俯视著哭泣的我。
「唉,算了。来这边嘛。我很无聊,一起玩吧。Whatever. Come on. I'm bored. 」
说完后,那男生硬拉起我的手,跑了起来。
「可、可是……」
「你遇到了讨厌的事吧?把那些无聊的事统统忘光吧。别管那些了,我们一起找些有趣的事做吧!」
那一天──我第一次逃离为了成为伟大王者的锻炼。
将家里的事都拋到脑后,和那个男生尽情玩到天黑。
从那一天起,我每天都和那个男生玩耍。
一起在山林中奔跑、到某间废屋探险、爬树、扮演骑士、捕捉昆虫、钓鱼……也玩过老旧的桌上游戏与流行的卡片游戏等等。
每一天我都拋下锻炼溜出家门,和那个男生一起整天玩耍。
像两条小狗天真无邪地嬉戏,从早玩到晚。
当然,我也挨了家人的骂……不过一想到与他一起度过的愉快时光,我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责备。和他共度的时间重要多了。
那个男生似乎是因为父母工作的缘故,来英国暂居大概一个月,他真的非常厉害。
我是将来以王为目标,因此受过各式各样的菁英教育。无论是运动、课业甚至游戏,和同年龄的孩子们相比,我有自信大部分的事都不会输。
但是……那男生却把我的自傲彻底粉碎了。
无论做什么,他都比我拿手。
「哼哼~看来你还有得练啊。」
太有自信又傲慢,个性强势又自命不凡,恣意妄为又不看场合……尽管如此,他对当时孤独的我确实是唯一的重要朋友。
不需任何顾忌,能拿出全力较劲的玩伴。
但是有邂逅,自然也有离别。
快乐的时光转眼间飞逝,男生回日本的日子到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还想跟你在一起!还想再玩下去!
我不要就这样分开!
我像这样大哭大闹的时候,那个男生为难地搔著脸颊。
「好啦,好啦!呃……我记得,虽然我听得不是很懂,但你说你将来要成为国王吧?」
「嗯……呜呜……」
「然后,你在这一个月……有事没事就把『收我当你的家臣』这句话挂在嘴边吧?」
「嗯,可是你都不愿意当我的家臣……呜呜……」
「……我答应就是了。」
「咦?」
「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世界第一的国王的话。」
「……真、真的?」
「是啊,我答应你。但你得成为我甘愿服侍的伟大国王才行喔,除非你成为超了不起的国王,不然我可不当你的家臣喔!」
我想,那个男生当时大概什么也不懂。
这世界存在著一条界线,分隔成「现实界」与「幻想界」。
我属于「幻想界」,而男孩属于「现实界」。
就算对住在「现实界」的男孩说什么「亚瑟王继承战」,他也不会明白吧。他会那样说,只是因为当时的气氛,或是当成某种游戏,再加上面对可爱的我想耍帅逞威风吧。
但是,就算只是儿戏。
那男孩随口说说的,天真无邪又没有保证的约定。
却让我无比高兴。
对于有朝一日必须迎接战斗而发抖的我,那是希望,同时也是救赎──
「嗯……那时候……我就收你当我的家臣吧!凛太朗!」
「哼,交给我吧!就这么约好了!有一天,当你成为世界第一的国王,我会帅气地冲过去!你等著吧!」
…………
「……啊呃……!」
突然从背部传来的剧痛,让琉奈徘徊在过去的意识回到当下。
刚才意识似乎在短短一瞬间脱离了现实。
「哎呀呀,怎么了啊,琉奈?到此为止了?」
九条从赤红的山丘上悠然地俯视琉奈,浅浅冷笑著问道。
「……呜……咕……」
在朦胧的意识中,琉奈一一确认自身的状况。
伤势相当严重。
全身上下布满了刀伤、瘀青、裂伤……每道伤口都不浅。已经浑身是血,满身疮痍。
琉奈也讶异自己居然到现在还能保住一口气。
彷佛一群毒蛇啮咬吞食,灼烧般的剧痛在琉奈的全身奔窜。
另一方面,兰斯洛特卿仍毫发无伤。
没流下半滴汗水,甚至从未喘过粗气。散发出同样有如鬼神的存在感,压迫周遭的一切,威风地立于琉奈与九条之间。
「这下……你也差不多该理解了吧?转头看看。」
九条扬起下巴示意。
高文卿在位置稍微远一点的焦黑岩石旁,凯伊卿则在山丘下。
他们与琉奈同样伤势凄惨,孱弱地俯卧在地面上。
「这正是胜者与输家的象徵……你懂了吧,琉奈?这就是我与你身为王的格局与水准的差异……是你『输了』。」
不需要九条特别宣告,战斗的趋势也早已大势底定。
九条倏地张开双臂,夸耀胜利似的宣告:
「来吧,在真正王者的我脚边下跪求饶吧,卑微地趴在地上舔这双鞋吧。『明知身分低贱,还对王座痴心妄想,真是非常抱歉』──只要你这样道歉,我也能留你一条命当奴隶使唤……毕竟我是个宽宏大量的王。」
但是──
「哈、哈哈哈……开、玩笑……咳、咳咳……!」
琉奈咳出鲜血,将剑刺向大地代替手杖,绞尽全身力气……站起身。
她没有开口回应九条的话语……
琉奈像是被什么附身般重新举起了剑。
她的手臂已经无法支撑剑的重量,剑尖不停颤抖,只是勉强站著,无法动弹……尽管如此,有如苍蓝火焰的眼神依旧炽烈燃烧。
「真让人不爽。」
看著这样的琉奈,九条大为不快地咂舌。
「这种程度的实力差距都已经摆在眼前了,为何还是坚持与我为敌?正常来说,不是应该要对我畏惧不已,拜伏于我脚边吗?」
「我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因为……我可是……王啊……」
抹去从嘴角溢出的血,琉奈笑得凄惨,无畏地如此回答。
……九条的额头青筋暴露。
「竟敢在我本人面前诈称为王,你这贱人……!」
看来琉奈这句话触动了九条的逆鳞。
「真叫人失望……我原本以为日后面对棘手的真神凛太朗时,你能成为谈判条件,才想姑且留你一条性命,看来就连这份慈悲都是错误啊。」
语毕。
「退下,兰斯洛特卿。」
「……遵命。」
九条命令兰斯洛特卿向后退开,缓缓走下山坡,靠近琉奈。
他手中握著一柄从黑影中抽出的巨剑,造型惊悚骇人。
「在你死前,我就好心告诉你吧。我的剑真铭为『征服霸业之钢』……亚瑟王在过去甚至击败强盛的罗马帝国,这柄剑体现了亚瑟王身为侵略者与霸王的一面……与立于世界顶端的我可说是天造地设。」
寒光闪现。
九条手中的剑放射出不祥的光芒。
「这把剑的能力是『使用者的力量能胜过敌对阵营的最强敌人』……你懂了吧?我有多么无敌,事实上没有敌人能一对一战胜我。」
「……这、这什么啊……?有、有够奸诈……」
「但很遗憾啊。在这场『亚瑟王继承战』中,这柄剑恐怕不会有机会发挥能力……毕竟没有比我更强的『王』。」
不久后。
踩著悠然步伐的九条在琉奈面前站定。
琉奈只是绞尽全力站著……完全无法动弹。
「……呃……琉……奈……!」
无论是浑身是伤,倒伏在地的凯伊卿还是高文卿。
「住手……求求你……葛罗利亚卿……唯独那孩子……」
还是在山丘上,被锁链束缚在十字架上的菲莉希亚。
所有人都已经束手无策。
「明白了吧,琉奈?这压倒性的绝对力量……才堪称为王。」
九条最后如此说道。
锵──他将巨剑抵在琉奈的侧颈。
「…………!」
彷佛终于接受了命运,琉奈遗憾地闭上双眼。
(唉……也算好好努力过了吧。虽然就这样结束很可惜……但是,我想我到最后都像个王了……)
不过,若问是否有其他遗憾。
(对不起,凯伊卿……让你陪我这种任性的王。对不起,菲莉希亚……我救不了你……)
以及──
(凛太朗,虽然你好像完全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但是前天那时候,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赶来救我……虽然和你像那样分道扬镳……但是能再见上一面,我真的很开心……)
琉奈满足地浅浅一笑。
(真希望能和你一起战斗到最后啊……想让你真的成为我的家臣……不过这样要求太多了吧……嗯,虽然时间不长……能和你并肩作战……真的太好了……)
于是──
九条为了斩下琉奈的首级,将那柄巨剑缓缓向后拉──
「去死吧。」
(……永别了。)
九条无情的剑刃就要挥出──那一瞬间。
匡啷──!
突然间,在玻璃碎裂般的声响中,空间打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从那道裂缝中,人影如一道黑色闪电般朝著九条落下。
「琉奈───────────────!」
锵!
霎那间,金属声在焦黑山丘上盛大回响。
「什么──!」
九条马上将巨剑举向头顶,摆出防御架式。
令那柄巨剑倾轧作响并震颤的强烈冲击,使九条惊愕不已。
「啥……你这家伙,对我的国王干了什么好事!」
凛太朗宛如从天而降的陨石,右手的剑正与九条的大剑交叉互抵──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接著,凛太朗左手的剑横向挥出一道寒光。
九条连忙向后跳开,躲过那道砍向躯干的刚剑轨迹。
同一时间,九条的遥远后方传来某种破碎声。
九条不由得转头一看,山丘上的另一个凛太朗用剑破坏了束缚菲莉希亚的十字架与仪式魔法阵。
突然重获自由,跌落地面的菲莉希亚大吃一惊。
「是『幻影分身』吗……?」
另一个凛太朗对九条咧嘴一笑,随后消散于无形。
「不好意思……来晚了。」
真正的凛太朗随口说,将眨眨眼的琉奈挡在自己身后,挺身站到她前方,重新以双剑摆出架式。
「凛太朗!为什么……?」
讶异的琉奈忍不住叫道。
「你不是已经受不了我了吗……?」
喀锵!
不理会琉奈的疑问,凛太朗将左手的剑刺进身旁的岩石。
刺于岩石上的那柄剑,并非凛太朗平常惯用的那柄暗藏于手杖中的直刃刀。
而是一柄更神圣尊贵,英气焕发的宝剑。
以非金亦非银的金属打造而成的混种剑,散发出不可思议的光泽。剑柄造型是桃色的睡莲,挥洒著苍蓝磷光的刀身笔直延伸,在优美之中散发出身为武器的威力。
那柄不禁令人屈膝臣服的剑──
「我的王者之剑!为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哼……浪费我的力气。以后可别再放手了。」
彷佛连凛太朗的这句话都没听见,琉奈摇摇晃晃地走向那柄剑。
她有些踌躇地朝那剑柄轻轻伸出手──
(啊啊,好像……真的好像……)
看到琉奈的模样,凛太朗──眼前霎那间浮现了过去曾是梅林时的记忆。
亚瑟王传说起始的那一幕,鲜明地重回眼前。
在那个情景中,自己梅林在场,凯伊卿也在场,老爹艾克特也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