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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新的舞台(2 / 2)


「因为一百八十七名──那是除了吾等以外,薇雅媞•乌拉•荷斯托拉斯特大人本邸工作人员的所有人数。」



以白黑斑点的短毛自豪、有著一颗狗头的部下如此回应。他是以冷静气质为傲的雄性。如今其声音却微微颤抖著。伊莉莎白立刻回头仰望黑衣男。



他缓缓点头,用甚至今人感到龃龉的沉稳态度补充说明。



「理解的速度可说值得赞许。不论是对何种内容,脑袋灵光都令人感到欣喜。正是如此,在这座宅邸内还活著的人──更正,是吾等放过一条生路的人,就只有治安维持部队队长伊莉莎白•雷•法纽,以及与她同行的部下。」



换言之,除了诸位之外──其余之人都全灭了。



至此,伊莉莎白•雷•法纽总算是理解了。



明白他们正置身于远远超过料想的恶劣状况之中。



✽✽✽



(意思是说不让余这个「拷问姬」有所察觉,成功地杀害包含警卫武人在内的所有人?这有可能吗,少鬼扯了!……然而──)



伊莉莎白压住额头。男人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的确,就算试著搜寻,宅邸内也没有人在移动的气息,而且就算让伊莉莎白等人动摇也没有好处。



就现状而论,杀光所有人的宣言也没有质疑的空间。她淡淡地接受事实。



突然,她自然而然地回想起熟悉的面容。



厨师每天早上都会准备饼乾,女官们会细心地整理房间,武人会前来造访商量锻练事宜。然而,伊莉莎白他们并没有特别亲近。「拷问姬」是稀世的大罪人,不知何时会重回被驱逐的立场,因此她避开了交流。



即使如此,是受到女主人「贤狼」薇雅媞的影响,以及感念濑名棹人之恩的心情吗,兽人们举止有礼又亲切。在伊莉莎白的记忆中,他们总是面带微笑。



也就是说,伊莉莎白每天都被他人笑脸以对。



(但是──那些人几乎都死了。)



甚至来不及道别,就轻易地死去。



而且,再也无法说到话。



伊莉莎白感到胸口窜出一阵闷痛,但她立刻捏扁脆弱的情感。



尸体什么的,只是自己在过去亲手高高堆叠起来的玩意儿,事到如今还有所动摇实在荒谬又过于滑稽。而且在现况下,后悔跟悲伤都有如灰尘般派不上用场。



(幸好薇雅媞专属的治疗师们,作为慈善活动的一环被派去各地……可以说是免于损失了有用的人材。琉特的妻子应该也在其中。)



伊莉莎白在脑内进行生存者的确认。



在这段期间内,兽人部下们依旧发著抖。虽然很快就掌握到了事实,却似乎因为受到强烈冲击而麻痹了。只不过,他们的头盖骨里面正熬煮著即将爆发的激烈情感吧。



另一方面,黑衣男一派悠然地继续说话,连一点感到内疚的样子都没有。



「诸位的理解无误。然而,『不著边际的无聊梦想』的这种表现方式希望能够订正──原来如此,的确,诸位将许多危机作为现实之物加以克服了。」



「对呀!就像在故事里跟勇者大人一同战斗的国家居民呢!」



「爱丽丝,如果你真心要『以淑女为目标』,就该谨言慎行。如今在说话的人是我,不可以插嘴──明白吗?」



被黑衣男如此劝诫后,爱丽丝鼓起双颊。是要代替说话吗,她在原地转起圈子。爱丽丝有如花朵般展开蓝色裙子。男人无视谜一般的行动,开口说起话。



「第一个危机是,弗拉德•雷•法纽率领的十四恶魔的叛乱。第二个是『拷问姬』的登场。第三个是──讽刺的是,是在她的活跃下成功捕缚弗拉德之后──讨伐作鸟兽散逃亡的十三恶魔。第四个是避开了『早已安排好的终焉』。一连串的大型战役尊贵无比,连我都不得不认同。如今的『这个』虽然是粗暴又可耻的手段,却也是重大的一步。至于是为何嘛,因为为了救世而抗战的背后,产生了需要【世界变革】的悲剧,所以才导致了这个结果。」



「原来如此,余充分地了解了……你也跟弗拉德一样,是说起话很麻烦的那种人。更简洁明瞭地说出应该要说的话吧,不准在那边嚼舌根说废话!」



当事者弗拉德如果听见这番话语,果然还是会长篇大论地发表意见,说把他跟对方视为同一类人令自己大感心寒吧。然而,伊莉莎白瞬杀了擅自浮现在脑海里的养父身影。她率直地表现出怒意。



男人轻抚下巴跟面目的交界处,他依旧用沉著的模样点点头。



「的确,我的话语并不精确。然而,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刻意而为』的那一面。为了详细进行说明,我希望能够换个地点。这个提议也跟我放你一条生路的理由有关系。伊莉莎白•雷•法纽,对我们而言你是『应该要谈一谈的对象』。」



「──『应该要谈一谈的对象』?」



伊莉莎白皱起眉毛。兽人等同于她的同胞,自己跟将这些人虐杀的对象无话可说。然而爱丽丝却有如白兔般蹦蹦跳跳,并未察觉到侮蔑视线。



「对呀,对嘛!我们应该谈一谈的!因为我们应该能互相理解才对啊!我有说过吧,伊莉莎白?说过会让你们见面的!你也可以抱著期待哟。因为父亲大人跟我都很厉害!没问题的,我一定会让你跟重要之人见到面!」



「这是第二次了,爱丽丝。请适可而止,保持自重。如今在说话的人是我,而且……」



男子再次告诫爱丽丝,伊莉莎白踹向地板。



呃──琉特发出声音,男子淡淡地接著说道:



「对现在的伊莉莎白而言,你的话语只会带来她勃然大怒的结果吧。」



伊莉莎白一边奔驰,一边抽出【弗兰肯塔尔斩首剑】。



她朝男人的脖子挥落剑刃。



✽✽✽



「──你想做什么?」



提问与尖锐叽响重叠。黑暗与爆发般的速度扩散,再次挡下长剑。



只要迟个一秒,男人的脑袋就会飞舞在半空中吧。防御得很漂亮,然而操纵黑暗的爱丽丝本人却楞在原地。看样子她并没有思考,只是反射性地做出行动而已。



(插图010)



「你想对沉眠的棹人──做什么?」



伊莉莎白平平淡淡地不断将力道贯入长剑,黑暗发出压辗声。是认为机不可失吗,有著郊狼脑袋的新人一边大喊著新队长殿下,一边冲了出去。他为了上去助势而准备伸脚踏上阶梯──却缩起尾巴退向后方。伊莉莎白的杀气就是如此强烈。



「拷问姬」的重要之人,这世上仅有一人。



正确地说是两人。然而,如今「他」跟「她」难以分离地在一起。



(就像是一只温柔的生物似的。)



对于向两人伸出血腥之手的人们,伊莉莎白无意让他们活著,连选择手段以符合「拷问姬」名号的意愿都没有。处以极刑,死刑,残杀。



究竟是有没有理解事态呢,男人在黑暗另一侧发出气定神闲的声音。



「我就表示赞同吧,你的怒火很合理。如果考虑到你的情感面,不得不说方才提示情报的方式欠缺考量,因此我方就道歉吧。爱丽丝,错的人是你,请道歉吧。」



「咦,咦咦?可、可是,父亲大人。这个人现在,打算杀死父亲大人哟?事情明明是这样,却是我吗?是我这边,要道歉吗?这果然很奇怪耶,奇怪到不行喔!」



「现在是现在,刚才是刚才。做了坏事的时候,就必须谢罪才行。请道歉。」



男子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爱丽丝紧紧抓住裙子扭曲唇瓣。然而,她还是低下了头。妆饰蓝色帽子,状似兔耳的白色蝴蝶结也啪哒一声倒向前方。



「对不起,伊莉莎白。失礼的是我这边,请你原谅。」



「你有资格这样说吗?」



伊莉莎白撂下话语,但她的杀意却略为受挫。毕竟荒诞的是,这两人很认真。他们极认真地进行著像是搞笑剧般的对话。



特别是「做了坏事的时候,就必须谢罪才行」的话语,似乎是男人出自内心的谏言。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并不认为「宅邸内的虐杀」与「杀害皇族」是做坏事。)



他的思想,包含伦理面在内都产生了致命性的破绽,伊莉莎白有了这个深切的体悟。另一方面,男人发挥了有如要庇护不成材弟子的认真态度,声音的位置改变了。



看样子他也一起低下了头。



「如你所见,可以原谅我们吗?而且我们也想得到你的理解。除了『让你们见面』以外,爱丽丝什么也没说。无须曲解,我可以保证你担心的状况不会发生。既然如此,『再会』应该也是伊莉莎白•雷•法纽的愿望才对。」



「别擅自认定我的愿望,令人生气。」



「然而,悲剧就是悲剧──能够不这样结束比较好。」



(……什,么?)



男人真挚地继续诉说。伊莉莎白感觉到违和感,因此皱了眉。



在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透露出情感。突然表现出来的「人性」碎片很诡异,却也很温柔又诚实。悲切的声音与语调令伊莉莎白感到耳熟。



她不由得联想到某人。察觉到该名人物的瞬间,伊莉莎白僵在原地。



(偏偏,是他!)



是濑名棹人。



男人的口气跟他的语调极其相似。在真挚情感的深处,寄宿著打从心底对弱者发出的同理心与同情。那也是被狠狠伤害过的人才能拥有的阴影。然而,为何──



「对余发出那种声音,那种话语?」



「很简单,这是因为……」



正要接下去说话时,男人模糊了语尾。至今为止连一次都不曾有过、如同迷惘般的沉默持续著。



男人低喃「你会生气吧」。然而,他有如在说自己早已做好觉悟般,果断地做出断言。



「因为你是被彻底剥夺一切的弱者,伊莉莎白。」



「『针之味(Hedgehog)』!」



「拷问姬」立刻弹响手指,她用数百枚细针,代替回应般地扔向男人。



无数金属音接连响起,伊莉莎白释出的针悉数被黑暗弹开,如她所料。



也就是说,刚才那一击只不过是为了发泄怒火。只要不连续动用大招,或是趁其不备偷袭,就打不破黑暗吧,伊莉莎白察觉到这件事。只不过,华丽的连击条件严苛。不能将皇女等人的尸骸卷入拷问器具中。兽人拘泥于遗体。情况本来就已经很危急了,再做出蔑视种族价值观的行为很危险。然而,怒意却没有消退。



(能原谅吗……不可能原谅的吧!)



【那么,在赌上救世目的的战役最后──



伊莉莎白•雷•法纽有留下什么吗?】



这正是不能向伊莉莎白提出的禁忌问题。



在战役的最终,如同虚幻般存在著的安稳时光丧失了。就算没化为言语,深深喜爱著的人们也都消失了。但是,她自己被守护了下来,世界得到拯救,一切都获救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最大最多数的幸运,无疑可说是世界的幸福吧。



(所以又,那怎么样!)



伊莉莎白•雷•法纽已经什么也没剩下了。然而,她却不能承认自己「被彻底夺走了一切」。伊莉莎白被「他」拯救了。既然如此,她就没被剥夺,而是被赐予。虽然明知这自我暗示,她也只能如此盲信。



不这样做的话,「他」微笑的意义就会不复存在。



濑名棹人的,临终前那个表情的意义。



正是因为如此,伊莉莎白用结冻般的语调做出宣言。



「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喔──给余立刻去死。」



男人在黑暗的另一侧。他看不见伊莉莎白的行动。如果是现在的话就有可能──如此判断后,她将剑刃收至胸口。伊莉莎白保持无声状态,决定好剑尖前方的位置。令魔力压缩后,她释出突刺。黑暗破碎四散,然而,并没有贯穿血肉的手感。



取而代之的,是与兵刃激烈互击声相异的金属声响。



「──哦?」



「『差不多该自重了』,伊莉莎白……你不是淑女,而是坏孩子吗?」



黑暗碎片有如镜子破掉般啪啦啪啦地四散掉落,其另一侧裸露而出。



是在那瞬间进行移动了吗,爱丽丝站在黑衣男面前。



荒谬的是,她手中紧紧握著茶匙。



✽✽✽



「原来如此……看起来像呆子却挺行的。」



伊莉莎白简短地点头,爱丽丝用银餐具的圆滑曲线卸开剑刃。考量到原本的耐久度,是不可能做到这种技艺的。爱丽丝摇曳白色蝴蝶结,抬起脸庞。



红色双眸里燃烧著异样的焦躁感,她大声叫道:



「不能就这样招待坏孩子来茶会!既然如此,该怎么办呢?我有一个好主意哟!把手脚都扯掉,只留下用来说话的嘴巴吧。蛋糕跟红茶都由我来送到嘴边。如何,伊莉莎白?讨厌这样就说对不起喽?」



「哈,没教养的小鬼谈论淑女,实在可笑。话说回来,余也并非淑女就是了──蛋糕跟红茶就给那边的猪猡吧,谁要跟你们品茶啊。」



「不反省呢!不反省呢,伊莉莎白!我明明都说对不起了,这样很奇怪不是吗!明明比我还大是个姊姊,这样好狡猾喔!狡猾到不行!」



爱莉丝稚气地用力跺脚。不知为何,帽子的白色蝴蝶结也有如威吓般挺得笔直。伊莉莎白再次用鼻子发出哼笑。爱丽丝泪眼汪汪,来回挥舞茶匙。



「你这个笨蛋,坏孩子!我说啊,伊莉莎白。坏孩子会被沉进浴缸,还会被揍上好几百次,然后缠上胶带装进垃圾袋……然后,然后,变得更加凄惨喔!这么一来,不管道什么歉别人都不会听的!」



「胶、带?那是啥啊……不,等一下,该不会……」



伊莉莎白皱起双眉。爱丽丝的声线因迫切的紧张感而绷得死紧。为了询问自己想的事情,伊莉莎白张开嘴。然而在那之前,爱丽丝却大叫了起来。



「真是的,像这样的话,你也会跟世界上的人一起死掉哟!」



「爱丽丝,不好意思在你跟『朋友候选人』『温馨地』打闹时开口打扰,不过……」



黑衣男忽然对爱丽丝提出谏言,她鼓起双颊仰望他。不满化为泪水,几乎就要掉落,男人有如安慰般凝视那对眼眸。



「──时间到了。」



爱丽丝率直地将视线望过去。在那瞬间,她短短地倒抽一口凉气。伊莉莎白跟兽人部下们也同样说不出话。男人的手腕,被谁都没有料到的人物一把抓住。



「……咦,是骗人的吧?」



「不是,骗人的……嗯,正是如此。有什么,骗人的东西,吗?」



颤抖声音回应爱丽丝的低喃。「她」每说一句话,被薄布裹住的胸口就会喷血。曾是纯白色的毛变得更湿更浓,生命显而易见地不断减少。



即使如此,「她」仍是朝伊莉莎白跟部下们露出微笑。



「我,还,活著,呢。」



薇雅媞•乌拉•荷斯托拉斯特。



是众人认为已经命丧黄泉的兽人第二皇女。



(插图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