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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来访者』(2 / 2)


以小碎步快步走来的人物,是名宛如洋娃娃般娇小的女性……她叫做三浦。虽然是阿丽雅德妮的部下,但同时也是能够管得住她的人,更是实质上经常负责处理总务部部长工作的人物。



……虽然我这时突然产生「那么,现在正在跟结仁争辩的阿丽雅德妮,平时到底在做些什么?」的疑问……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答案。就我所知,她好像整天都只是待在柜台这边,阅读一些诡异的书而已。



三浦说了句「您来得刚好」,然后将抱在怀中的小箱子放上柜台。



「又有亚尔克先生您的信件了,刚刚才完成检.查.的喔。」



箱子里放有一封信,寄信人是大哥。



……大哥在我告别故乡时说过,彼此每个月都要写一封信,而他也的确说到做到,每个月都会寄信来。不只如此,其中还常有一开头就是针对「何以咱分明寄了两封信,但却只收到你一封回信」这种事提出一长串抱怨的信,实在很过分。



……毕竟故乡与总本山相距遥远,寄出信件后需要超过一个月的时间才能送达。就算我收到信之后就马上写好回信寄出,下个月还是会先收到大哥寄来的抱怨信。即使我向大哥反映这点,结果也只是收到「既然如此,你只要先预想到咱的回应,写两封信不就好了吗?」这种简直是叫人想办法发挥出某种程度预知能力的答覆。



由于要持续回应这样的信件,肯定需要深不见底的耐力……再加上这个工作又是属于不太适合对无关者透露近况的类型,能写的东西已经不多,而且,从出差地点寄回信的行为也因为有泄漏情报的可能性而遭到禁止,所以,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一个月挤出一封信也就差不多是极限了。



「真是,结仁你一点都不懂!我最近中意的状况是结仁、亚尔克以及空,三个人一边在空中飞行一边合为一体,啊呀住手住手不要把手上的油脂抹到我的眼镜上啦!」



可能是开始感到不耐烦了吧,结仁伸出包著绷带的左手,手指用力按在阿丽雅德妮的眼镜上。



我一边事不关己地看著这幕景象,一边签下领取信件的签名,接著从已经被打开的信封中抽出信。由于我是过去曾经猎杀许多阵士的府津罗一族后人,所以,叫做总本山议会还是什么其他名字的机关,做出了「多少加以监视」的判断,会像这样对信件等施以检阅。



话虽如此,但毕竟我经常在总本山之外地方活动,只要有心,想和任何人碰面其实都不是问题。所以,我想这可能只是藉此施加「总本山正在监视你喔」之类的压力而已吧。实际上也从来没有人向我质疑信件的内容。



「……嗯……?这个、到底是、怎么回……啊!?」



我看著手中的信纸,一时之间在原地僵住了。



「……这、这下子麻烦了。阿丽雅德妮,我想确认一下,这个……。」



阿丽雅德妮和结仁同样都面红耳赤,正在彼此拉扯对方的大耳朵。我强行闯入模样不堪入目的两人之间,将信拿给阿丽雅德妮看。



「嗯?这封信怎么了吗?因为已经通过检阅,所以没有什么问题吧?我看看……在旅游地享用了前所未见的巨大鱼类料理……哎呀,亚尔克的哥哥,用来表现味道的词汇真是既丰富又巧妙……咦?不是这个?最后一段?……嗯──因为有件重要的事想告诉你,改天直接碰个面吧,不就只写了这些而已吗?啊、我知道了,你是想要申请返乡喵?」



「……不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封信似乎是在半个月之前,我离开总本山不久后就寄到的……问题在于,大哥的个性与寄出信的时间。



我的大哥,基本上是个无.法.等.待.的人。他非常积极主动,而且又有著像小孩一样坐不住的一面,所以,他的「改.天.」,其实是「越.快.越.好.」的意思。将这些要素综合起来的话──。



「啊、在这里!喂──亚尔克、小结!我来传达罂粟大人的紧急命令,要你们马上过去见她!」



一出现在书库就放声大喊的人物,是个有著一头红色短发,眼珠也同样呈现红色的少女。



她叫做红,与我们同届。



果然是这样啊……结仁、阿丽雅德妮与三浦,同时看向低声说出这句话的我。



「……我大哥,府津罗流当代宗主府津罗赖雅……将会来到这里。」



身为历史上累计斩杀过数百名阵士的一族与流派之后裔,获得人们歌颂为史上最强剑士的人物……即将来访。



「这样看来,甜食又得再等上一阵子了哪……。」



结仁从阿丽雅德妮的耳朵上放开手,叹了一口气。







在虽然时间还相当早,但已经相当灿烂耀眼的阳光中,我飞也似地往前跑,尽快赶往商业区。



那个大哥、丝毫不懂如何隐藏自己身为府津罗一族身分的大哥,若是来到阵士安居之地……相信住在此地的任何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他是来找碴的。



虽然我没有询问大哥目前位于何处,但如果他已经抵达的话,势必会引发骚动,所以也根本没必要问。



通过城壁的门,跑进商业区的大街之后,我随即感受到明显不像会发生于上午时分的喧闹。声音来自酒馆街。我不自觉地将手放到挂在腰间的刀上,拔腿疾驰……找到了声音来源。



马路中间挤了一大群人,群众还不时发出欢呼声。我粗暴地挤进人群之中,想要安抚多半身为这场骚动罪魁祸首的大哥……但是,人们注视的对象并不是我的大哥。



「你在这里搞什么啊、空!?」



在人群中央接受欢呼的对象,其实是空和一个陌生的大叔。他们各自都抱著大酒瓶,正在痛饮透明的液体。根据四周弥漫的气味,以及已经失去意识,在地上躺成大字形,手中依然握著酒瓶的另外两个人来研判……他们在喝的东西应该是酒吧。



「似乎是因为走路时撞到肩膀之类的事而发生争执的样子。原本差点演变成斗殴,不过那个脖子上挂著护目镜的人表示,打架有失格调,这里是酒吧,所以要比的话就……这样一阵胡说八道之后就变成乾杯大赛的样子。」



一个站在我旁边,正在啃著大到夸张的带骨肉,个头不高的男性如此告诉我。我不由得抱起自己的头。



「这个男人让人觉得十分痛快,咱并不讨厌这种人。他也表现出了这里的特.色.,看起来相当快活。……你不觉得是这样吗,愚弟?」



这句话,让我再次转头看向身旁的男子。一头长长的黑发束在背后、宛如女性般纤细的小个子、手中拿著带骨肉、腰间挂著刀……。因为太过惊讶,我忍不住把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大、大哥……!?」



「昨天,咱来到这个叫什么商业区的地方。原本还在想该怎么才能跟你见到面,看来运气不错的样子。……大概有半年不见了吧,咱很想念你哪。」



这个人确实就是府津罗赖雅本人。我的大哥、最强的剑士。……不过,眼前的问题与这些事都无关。



「怎么啦,亚尔克。看到大哥理所当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是那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吗?」



虽然大哥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但这也不是让我惊讶的关键……。



「大哥!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大哥换上一脸不明所以的疑惑表情,低头看向自己的装扮……那身衣服实在是土到一个极点了。



下半身是尺寸明显过大,裤管却又还不到脚踝的黄色七分卡其裤,裤管下露出一截白色袜子,配上不知为何贴有反光胶条的运动鞋。至于上半身,同样是一件不知道究竟是搞错尺寸还是刻意如此搭配的大号夏威夷花衬衫。更要命的是,搭配夏威夷花衬衫的,居然还是有著骷髅图案的领带,简直是完美的全套组合。



「不错吧。这里有不少真的很时髦的店家。昨天咱总算是搭出了这一整套服装哪。」



虽然大哥志得意满地挺起胸膛……但是他端整容貌和服装之间的落差实在太过强烈……想到这个人是自己的大哥,我真的觉得很想哭,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



……多半是因为他在乡下地方出生长大,除了剑以外就没有尝试过其他任何事情的关系吧……所以对服装穿搭之类的完全不懂……。



大哥平时总是维持一身宛如古代日本神职人员般的白衣打扮,那似乎单纯就只是个奇迹。



「对于睽违已久的兄弟重逢而热泪盈眶吗?不难理解,因为咱也是如此。……唔、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



大哥一边这么说,一边抱住了我。该说他还是一样只想到自己,或者是天生的唯我独尊态度呢……总之,他毫不在乎我的心情。



「请等一下,大哥,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理由不只一个。首先是想以兄长,也就是保护者的身分,看看你生活的地方。再来是在信里也提过的,咱有件事想当面告诉你。……哎、另外就是,咱觉得应该要跟关照你的人稍微打个招呼,这样才合乎道义吧。」



这种来自家人的,多此一举的关怀,其实是相当令人头痛的……但是既然大哥已经来到这里,我大概也没办法阻止他了吧……。



「这里的高层已经掌握了状况。发出了紧急召集令……说不定还会有一整队阵士被派遣过来。所以,我现在要先去跟高层回报状况,大哥你先……。」



「看来让你担心了。不过没问题的,咱的剑没有那么容易落败。」



「不、造成问题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我不想见到的情况了。……哎、虽然我觉得大哥你的打扮本身就已经充满了问题……。」



「怎么样,不错吧?咱很期待菫看到这身打扮时的反应。」



错到极点啦──虽然我很想打从心底如此大喊,不过就算真的喊出来,多半也无济于事吧。如果是菫大嫂给出毫不留情的评语,大哥可能会马上换掉这身衣服,沮丧好几天吧……换成我就没有效果了。



「怎样啊,难得有机会见面,钱咱出,兄弟俩一起穿同样的衣服逛逛街吧?」



这人为什么会摆出一脸「我想到一个好主意」的表情啊……。我讨厌大哥的地方,又多了一项……。



「啊──不、那个……别说是逛街或什么的,大哥你先得……」



「罂粟大人有意与您会面。请往这边走,府津罗赖雅大人。」



后方突然响起女性对我们说话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发现站在眼前的是……个头不高但体型相当厚实,绑著双马尾的女孩。她是和我同届的乌拉拉。



「咦、你说罂粟大人要会面?等一下,乌拉拉。罂粟大人要到城墙之外来吗?」



「不,大人表示特别招待赖雅大人进入城.墙.内.侧.……啊,因为据说也为您准备了餐点,所以这块肉就由我负责帮您处理掉。」



乌拉拉以平淡语气这么说完后就抢走了大哥手中的巨大带骨肉,张开大嘴咬向肉块。就像是吃著已经融化的冰棒一样,她转眼之间就把整块肉啃得只剩骨头。即使是大哥,一时之间也无言以对。



「……所谓的阵士,有不少有趣的人哪。」



与其说乌拉拉是阵士,不如说她是阵士学徒、见习生。她是我和结仁获得优胜,筛选能够成为阵士者的淘汰赛中之落败者。



虽然她现在还能够运用阵,但随著时间经过,将会慢慢变回不再具备阵之力的普通人,而且变差的体力也不会恢复。



红和乌拉拉因为获得罂粟大人赏识,目前是以罂粟大人称之为「小狗」,类似仆从的见习生身分,听从罂粟大人指示办事。



听说若是能够立下功绩的话,依然有可能成为正式的阵士……哎,不过她们做的也就是不时帮罂粟大人跑腿拿点心、饮料,或者是在罂粟大人的腿上睡午觉,激出伊莉丝一身杀气等等,我实在不认为有可能立下什么功绩。



请往这边走──在已经开始啃起骨头的乌拉拉指引之下,我们转身背向人群时,爆出一阵欢呼声。我回头一看,发现空倒在地上,另一个大叔则是拿著喝光的酒瓶,正高高举起双手。



途中,我先在一大早就开始营业的奇特店家说服大哥换了一套衣服,接著穿过位于商业区深处,许多医疗机关、研究所等林立的区块,终于来到设于总本山城壁处的通行门前。



情绪明显低落的结仁,以及把头埋在结仁的尾巴之中,发出「呼哇──!!毛绒绒的啦啊啊啊啊!!」这种亢奋叫声的红,正在门前等著我们。



「你太慢啦,亚尔克。你那边怎……不,还是拜托你先处理一下这个吧。」



我马上把红抓起来,让她远离结仁,然后把红扔到旁边的草地上。



「抱歉。光是为了阻止大哥买下头巾、格纹衬衫、松垮垮的牛仔裤,还有背包跟露指手套等等的,我就已经费尽了心力……。」



结仁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似地头一偏,看到了站在我身后,有点不太高兴的大哥。在这个瞬间,他睁大眼睛,像是要发出「唔喔」的惊叫声一样,全身僵硬。结仁的尾巴有一瞬间伸得笔直,之后变成像是感到不安、恐惧的频繁缓慢摆动状态。



大哥现在穿著皮鞋、十分合身的女版破坏牛仔裤,再搭配上简洁的黑衬衫,就这样而已。腰间以和我同款式的配件挂著刀……哎、虽然这种话或许不该由身为弟弟的我来说,不过,因为大哥本身的条件好,所以其实这样简单的打扮会更适合他。



另外,大哥之所以露出不满的表情,主要是对于「何以非买有破洞的衣服不可」,以及他引以为傲的搭配遭到我全力否定的缘故。



「亚尔克,这个大耳朵女孩是谁?」



「我、我叫结仁。那、那个……我身为亚尔克的……那个、搭档……你、你说是吧,亚、亚尔克?」



「为什么你会这么紧张啊……。」



「喔、这样啊!你就是亚尔克的……呵、亚尔克,真亏你有办法得到如此年轻又可爱的女孩选为搭档哪。这个美人比咱透过来信想像的还要漂亮许多啊。」



「人家哪里算得上是什么美人……我、我感到很高兴。」



「所以说,为什么你会红著脸一直搔头啊?而且,大哥他可是把你当成女生了耶。」



「唔、亚尔克,这是怎么回事?这个人……叫做结仁对吧,她不是女的吗?」



啊、不是、哎……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回应时,红跑了回来,扑到结仁的尾巴上。虽然结仁依然是一副看似害羞的表情,不过尾巴倒是以全力痛甩红的脸。



「这个,现在的状况相当棘手,加上其他人等候已久,可以麻烦大家尽快通过门吗?」



乌拉拉以无奈的表情说出这句话之后拍了拍手。巨大的门随之开启……从中溢出的空气,顿时让紧张感在我们之中爆发开来。……唯有悠然地朝著大门走去的大哥是例外。



「哦,这样的欢迎还真是盛大哪。」



在门的另一边,是连我也从未见过的,说不定达到上百人之多的大规模阵士集团。



他们所有人都处于紧张状态,围绕在静静地伫立于大门另一侧的罂粟大人身旁。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当然的了。毕竟对象是以猎杀阵士而成名的一族之后人,而且更是如此年轻便统率流派者……邀请如此人物造访原本只允许阵士进入的区域。亚尔克,这件事具有的含意,远比你想的更加重大。」



我早就知道,围绕著总本山,高达二十公尺的城墙,并不是为了防止外敌侵入。因为,不论有多少鵺成群结队发动袭击,依然不可能攻破随时都有多名阵士驻守的总本山,而如果是鸦的话,二十公尺前后的墙壁,他们应该也能轻松翻越吧。



也就是说,城墙并不是为了防止敌人入侵……而是用以判别「来者是不是敌人」的装置。面对这种规模的障碍,一般人已经不可能出于玩闹心态或一时不注意等理由而误闯。总本山有一条规矩是,对于阵士以外翻越城墙闯入者,即使毫不留情加以杀害也无妨。



结仁告诉我,不是阵士而能够通过门进入总本山的例子,即使在历史上也非常稀少。



「让极为优秀的医师或学者进入总本山的案例,每几年总会出现个一、两次。但是,如果排除这种情况,听说就只剩下罂粟相隔几十年还几百年才会邀请的特别访客了。」



搞不好相隔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特别访客是我的大哥,这件事让我既惊讶又感到与有荣焉。



大哥理所当然似地通过门,在数十名阵士的包围之中来到罂粟大人面前。



「看来咱不需要自我介绍了。」



「当然。欢迎大驾光临,府津罗流宗主府津罗赖雅大人。……妾身便是总本山之首,令弟亚尔克的直属上司,名叫罂粟。感谢您愿意移驾此地。请您宽心,无需过于拘束。」



我注意观察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哥停下脚步的位置,感觉像是在他施展拔刀术时的射程之外。虽然这可能是大哥表现礼貌的方式……但是也可以解读成他采取「我无意杀你」这种倨傲的态度。面对传说自从远古时由日本引发的,导致世界毁灭的大战当时就存活到现在的罂粟大人,如此傲慢态度,实在让身为弟弟的我直冒冷汗。



「唔。或许是因为戴著眼镜的关系,亚尔克还看不太出来……不过您的眼神就与历代府津罗无异了。」



「您也正如同咱从曾祖父大人处得知的一样美丽动人。」



「曾祖父……如此说来,多半是妾身最后见到的那位府津罗家人氏……。那是个好男人。虽然当时年纪尚轻,但眼神已然十分精彩。……只是初次相遇时便对妾身倾诉爱意之事,令人忍俊不禁。」



「曾祖父大人临死之际曾提起此事。他表示,现在终于可以坦白,您正是自己初恋的对象。此刻一见,咱也对先人的心情感同身受。」



存活了数千年的罂粟大人,以及继承府津罗代代相传血脉的大哥……从两人的谈话中,我感受到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悠久时光。



「妾身与府津罗一族间的旧事容后再叙,现在请先移步前往会客室。」



大哥迈出脚步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让罂粟大人和伊莉丝为自己领路一样。当我看著大哥背影时,身旁的结仁也以感到傻眼的表情抬头望著我。



「虽然身为搭档不该这么说……不过,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说自己不如大哥了。」



「你这家伙……刚才只看长相就这么说了吧。什么嘛,你自己还不是对大哥他感到紧张。阿丽雅德妮大概会相当高兴吧。」



「不论是男是女,面对俊美人物时都一样会感到紧张啦。更何况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搭档的家人。……好啦,我们也跟上去吧。有人交待过,我们也得一起用餐喔。」



结仁也跟著踏出脚步,脸上没有半分厌恶的神色。不仅如此,他的大尾巴还兴高采烈地不停晃动。看著结仁娇小的背影,我的内心之中不知为何有种莫名的悔恨感。



大哥在引导之下抵达的会客室,位在总本山的核心,建设于山上的罂粟大人宅邸之内。这处设于宅邸最高层的会客室,灿烂阳光透过天窗照入室内的宽敞空间,地上铺著豪华的地毯。有著美丽浮雕的长方型桌子,宛如会客室之主般镇座在房间中央。



罂粟大人与大哥分别坐在长桌两端,此刻正在喝著餐后茶。



我们像是围著两人一样,站在墙边……随时可以看到窗外有许多正浮在空中的阵士。现在应该有数十名阵士包围著这栋宅邸吧。



他们不是来看热闹的……全都是为了避免我那个只在腰间挂著一把刀的大哥对于罂粟大人、对于总本山造成危害。



单凭一人一刀营造出的威胁感、府津罗之名的震撼力,我现在再次有了明确的体会……。我拚命压抑住彷佛要在内心某处萌芽的自豪之情。



我已经是阵士了。虽然同时也是剑士……但更是属于总本山的阵士。



两人依然在谈论关于府津罗流的话题。在罂粟大人漫长无比的人生中,似乎不时会与我家先人有所关联……罂粟大人陆续提起不管是我或大哥都从未听说过的事情。最令人惊讶的,还是我家祖先其实经常与鸦的精锐一同尝试狙杀罂粟大人之事。



大哥不时会为了让站在他身后的我也能融入话题而对我开口补充说明。根据他的说法,在过去,府津罗流与鸦之间的关系,其实远比现在要来得更为密切许多。



可能是因为当我懂事的时候,父亲已经过世,唯一的亲人又只有大哥的缘故,到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似乎很少有人和我谈起府津罗的历史。



每当罂粟大人笑著谈起自己另一次遭到狙杀的经历,站在她身后的伊莉丝,脸颊就会不时抽动,对四周发出杀气,让宽广的会客室内气氛总是十分紧绷,实在让人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这个……罂粟大人,是否该开始进入正题了呢……。」



「这是什么话。伊莉丝,府津罗大人是来见其弟与妾身的吧?既然如此,那么这岂不就是正题?」



「正如您所说。另外也是希望亲眼见识舍弟的生活环境吧。话虽如此,但今日踏入此地,自然更有其他目的……。」



大哥冷不防起身,将手放到挂在腰间的刀上。



在这一瞬间,多名站在墙边的阵士一同创造出蓝白色光芒。不过,随著罂粟大人举起一只手,大家都像是听到「等一下」命令的狗一样,将阵保持在发现状态就停了下来。



实际上,如果大哥有意的话,在众人创造出光之前,一切就已成定局了吧。这么做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大哥从腰间的配件上解下刀,将之连同刀鞘一同靠放在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然后沿著桌子边缘朝罂粟大人走去。会客室内的紧张气氛升高,围绕在四周的阵士们,发出的蓝白色光芒变得更为强烈……但是,罂粟大人示意等待的手,始终没有挥下。



「小狗,搬开桌子……。」



罂粟大人一开口,乌拉拉和红就马上现身,分别端起桌子一角。两人一边忙著将茶点送入口中,一边把桌子移到旁边。



大哥来到仍坐在椅子上的罂粟大人面前,然后……跪倒在地。



这副光景,让我忍不住发出「耶!?」的声音。



大哥,那个天生就一副唯我独尊态度的大哥……竟然会在人前跪下。这幕景象让我睁大了眼睛。



「舍弟无法满足于与咱一同为剑而生,于是选择成为阵士。虽然令人心痛,但现在咱已经想通,觉得不妨将之视为有所成长,已然懂得选择自身生活方式的证明。……这个弟弟对咱来说是重要的人。即使他在某处与某人交战,甚至因而丧命也都无妨,只愿您……让咱的弟弟能够行得直、坐得正。」



大哥以他不习惯的恭敬语气开口,将额头贴在地毯上的模样,让我几乎要站不稳。



罂粟大人从椅子上起身,展现出在一瞬间以蓝白色光将椅子无声无息地化为粉尘的超高速发现、发动阵之惊人技术,然后……她也同样在地毯上跪了下来。



此刻,撼动会客室内空气的事物,从原本的紧张感变成了惊叹。



罂粟大人的双膝与地毯之间,这时只隔著堪与他国国宝相提并论,奢华到令人悚然的和服。她完美无瑕,彷佛人偶般的手指,在地毯上伸展开来。



「……谨遵您的意旨。妾身罂粟,在此负起您托付令弟的重责大任。」



罂粟大人也同样以恭敬语气回应,她以双手各伸出姆指、食指与中指的姿势,深深地平伏在地,与大哥贴近到彼此头部几乎相触的地步。







总本山内的教会,由看起来也有点像是高塔的三栋大楼所构成,听说只要向神官提出申请,就可以登上高楼眺望四周景色。



由于我之前也因为种种理由而没有去过那个地方,所以就陪著获准可以在总本山内自由观光一天的大哥,在黄昏之前造访该处。



附带一提,虽然总本山内的宗教行为只有「不可造成他人困扰」的条件,此外一切自由,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看到过除了这个「世嘉教」之外的其他宗教设施。



记得曾经听人说过,当生活能力达到一定程度以上,对于医疗、福祉面的不满减少时,宗教的影响力也会成反比随之弱化……或许就是这个缘故吧。



虽说是教会,但入口处却有著会让人联想到神社的,巨大堂皇的红色大鸟居……完全搞不懂到底是属于哪种类型的宗教。穿过鸟居,进入建筑物之后,迎面而来的就是教徒所崇拜的神像──传说曾经在太古的世界中引导人们,能够以音速奔跑的蓝色刺猬雕像。



我和大哥花了点时间参拜,然后才继续前进。



「哦,来了吗。情况我已经了解了,要到上面去的话,请利用那边的楼梯。」



这里的神官都穿著即使相隔一百公尺,大概也能轻易分辨出来的独特服装。……因为每位神官头上都套著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听说那些箱子的设计概念来自梦想、希望,以及宇宙中的星辰。宗教总是经常设法与人类诞生之前的诸神故事,或者是浮现于天空中的事物──其中又以星星为最──建立某种关联性……或许这样的装扮也是源自于此吧。



「梵大人,日课的时间到了。」



像是仆从的男子现身对神官这么说,神官于是留下一句「两位可以随兴游览」,然后就离开了。我本来以为这里是神圣的场所……不过意外地自由哪。



只要是愉快的事情、有趣的事情、崭新的事情、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就不计风险尽全力拚拚看……这个宗教的教义似乎就是如此,神官的态度或许也与此有关吧。



在没有基本知识的情况下进入与宗教有关的建筑物,除了感动会比较淡薄之外,对相关人士来说,或许也是相当失礼的哪……我和大哥一边谈论著相同的感想,一边来到了三栋大楼中最高者的顶楼。



轻风吹过傍晚时分的天空。



虽然无法看到商业区,不过还是可以看到位于总本山城墙另一侧的广大森林。



那里是我初次造访此地时迷路闯入的森林……我们的故乡也在那个方向。



「……嗯,这风景不错。」



大哥双手轻松在胸前交抱,一头长发随风起舞。



「那么,大哥……虽然我现在才问或许太晚……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打招呼和参观,这些合起来算一半。还有就是,咱说过有事情要让你知道吧。……菫怀孕了。现在差不多超过六个月了吧。」



「咦!?啊、那个……恭、恭喜。」



「孩子再过不到半年就会出生,到时咱也将成为父亲,所以,咱非常想在那之前和你见个面。」



这样啊──我虽然还没恢复平静,但也急忙点头。熟悉的人怀孕,也就是将要生下小孩,为人父母……由于我没有这样的经验,所以有种奇妙的感觉。



大哥先是露出似乎带著哀伤的神情,然后露出微笑看向我。



「有过杀人经验后……多少变得悍猛了点哪,亚尔克。」



「……大哥,你看得出来啊。」



「因为咱是你大哥啊。最重要的是,住在一起时,你从来不曾与咱以外的人交手吧。差异一目了然。你散发出的气势明显有了改变。……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并不像是朝坏方向发展的悍猛,算是可以称得上成长的变化吧。」



这时,我开口对大哥提起不久前斩杀的古普达。



为什么会想跟大哥谈这些,我自己也还不明白理由。



但是,说到当时刻意选择以剑一决胜负的地方后……我自己也懂了。



或许是希望能够博得大哥赞赏吧。内心某处有著想听到大哥说出「这样就对了」之类话语的念头……。



我想起结仁以前说过的,「你只是想要获得大哥认同」的话,心里感到几分苦涩。



「若是能够这样与人对决,你就不用担心太多。只要还能顾及斩杀的对手,你的剑就能保持洁净。……哎、不过对于继续用剑而言,如此心态可能还是稍欠变通吧。」



大哥的说法是,长年用武之人,为了活下去、为了求胜、为了守护……势必会遭遇到「对于出现在眼前的所有人都只能加以斩杀」之类情况。到时,像是我当时对古普达怀有的思虑,可能就会成为负担。



「失去心的剑将会变钝,但是,过于高洁的话也容易断折。……为了什么而用剑、为何需要斩杀他人,你要随时想到这些问题。咱不容许自己的弟弟挥出不像样的剑。」



不要太过悍猛,但也不可以过于高洁……也就是说,要我采取中庸之道吧。或者是另有其他的……。



「可别太简单就被其他人给斩下了喔,亚尔克。必须尽全力活过之后才能死。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死时手中还握著剑,或者是在子孙围绕之中去世。」



就算是大哥,我想应该也知道,阵士生育后代的例子并不常见吧。毕竟随时有可能遭到狙杀,一旦离开总本山,即使是在商业区也丝毫不能大意。……哎、像空那样把这种事彻底拋到脑后的人也很多就是了。



在这种情况下,阵士要想遇到适合的对象并顺利建立家庭,除非双方都是全世界总数不过数百名的阵士,否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吧。排除掉流浪阵士以及结仁故乡那种在总本山之外的场所导入阵的情况后,这个世界可以说小到大概只需要经由三个熟人就能和所有人都建立连结的地步。能够从中找到对象,建立家庭,并且好好地走完人生旅程的人,究竟又有多少呢……。



所以,不管结局是握剑而亡,或者是在子孙看顾下享尽天年,大哥果然都还是在期待我能够选择身为阵士以外的生存之道吧。



「……虽然不是说受到了什么重伤,不过,在刚说的古普达之后遭遇到的鸦,倒是有点危险的对手……。」



我提起了与斛的对决,以及遭受名为「振动钢丝」的技法袭击之事。



「喔、振动钢丝吗。即使在鸦之中,能够运用的人应该也不多吧。那是使非常细而坚韧的丝线产生振动,能够切断万物的技法。……听说在鸦的高层之中,存在著能够用这招夷平整座城市、砍断山峰的高手……。」



「拜那招所赐,我失去了一把刚买没多久的昂贵匕首。」



「只要砍断不就得了吗,不过就只是条线而已。」



「那个是能够切断万物的线吧?」



「还是可以砍得断,只要挥剑速度够快就行。」



大哥露出彷佛感到理所当然,但又带有些许得意之色的微笑。



他就这样转身背对我走出几步,来到彷佛在比试中对峙的距离时,转头看著我的脸。



「来,让咱评估一下,看看你的剑是不是也有办法砍得断吧。」



随著这句话出口,大哥从腰间拔出爱刀白光凤,让刀身笼罩在夕阳之中。



在这个瞬间,我感到来自身体最深处的恐惧。简直如同看到饲主握起拳头后,只能猛眨眼发抖的小狗一样。……然而,我并不是狗,至少还能勉强控制在不让自己发抖的地步。



我努力安抚自己,设法保持冷静。



遭到那把刀砍伤、殴打,昏倒在泥水之中的体验,全都是过去式。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



我装出平静的态度,暗中调整好快要失控的呼吸,接著仿效大哥的行动,拔出由他所送的破烂刀,摆出架式。



与大哥持刀相对时,总是伴随著身心两方面的痛苦。



我到现在依然没有忘记……不过,没有问题的。



我也很清楚,自己并不具备能够胜过大哥的剑术。



但是……已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他摆布,已经不再只是依照他的指示挥剑了……现在的我,相信应该能够让大哥见识到只属于我的剑。应该……不会再只有痛苦而已。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藉此压住快要爆发的冷汗……看著我这副模样的大哥,露出似乎带著几分哀伤的微笑。



「经过鲜血的洗礼后,果然有所改变了哪。……这是当然的成长,或者是……。」



大哥说到这里就闭上了嘴,交由刀继续说下去。



直到太阳西沉,月亮升上高空之后,我们兄弟之间的对话才告一段落。



剑是会说话的。对决、比试都是一种沟通。有过以性命相搏的经验后,我学到了这一点。



我以像是年幼孩童向父母亲展现满分考卷般的心情,透过剑向大哥诉说此事。



面对久违的大哥之剑……有生以来,我首次感到如此雀跃。







伊莉丝虽然对于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亚历赛沙相关会议感到厌倦,但由于总算定出新的方针,所以她也多少觉得轻松了一些。



虽说发生于亚历赛沙的事件固然对伊莉丝造成某种程度的压力,不过,那个府津罗赖雅抵达商业区到离开为止的短短三天时间才真的让她觉得度日如年。



像是在那间会客室里得知府津罗一族与罂粟的关联时,她就恨不得能够当场杀掉府津罗兄弟。



居然有人拥有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关于过去的罂粟大人之情报……伊莉丝认为,光只是这点便已罪该万死。



更令伊莉丝震撼的,还是罂粟彷佛应承赖雅般,跪在地上朝对方低头行礼之事。她心想,何必为了赖雅这种不过就只懂得舞刀弄剑的男人……。



决定性的事件,发生在赖雅将要离开之际。赖雅参观过总本山后,离开前在商业区买了发簪等物品,当成给妻子的土产──从红口中得知此事的罂粟,竟然从自己尚未穿过的和服中挑出一件,当成土产送给了赖雅。当然,那件和服也是水准远超越寻常国宝的特级品,其价值根本无法以金钱衡量。



不、这些事情都还不算什么──虽然伊莉丝感到悔恨、憎恶、不满,但这些都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当伊莉丝以罂粟使者的身分,亲手将和服送交给赖雅时,她问起了一件事……对方的回答彻彻底底地激怒了她。



「亚尔克、结仁,前来报到。」



一看到完成旅行相关准备,来到地下书库兼总务部报告的结仁与亚尔克,伊莉丝几乎想都没想就一脚踹向后者。亚尔克带著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被踹飞,一屁股跌坐在地,抬头看著伊莉丝。



「亚尔克和结仁,在此指派你们新的任务。前往因发生传染病而处于封锁状态的亚历赛沙。」



传染病──!?虽然结仁脱口喊了出来,但伊莉丝没有理会对方,继续往下说。



「根据派往当地的医师提供之讯息,很可能不是传染病。但是,从相同症状者接连出现来看,背后肯定有某种原因。去找出原因所在,拯救亚历赛沙的居民吧。」



为什么由我们……因为亚尔克开口这么说,所以伊莉丝又踹了他一脚。



「当地一带有鸦活动的痕迹,不习惯战斗者可能会有危险。……根据后续调查研判,鸦肯定曾与总本山未掌握的阵士发生过战斗。……也就是流浪阵士。这就是你们的专门了吧。你们是万一与对方遭遇而受到袭击时也有能力自保的人选。」



「但、但是……毕竟我和结仁都不是专家,所以怎么想都只有风险而没……」



「所以我不是说过有可能不是传染病了吗!有没有在听人说话啊,小心我杀了你喔!?要不要我连你哥的分也一起算在你身上,慢慢折磨你到死啊!?」



「对不起啦?伊莉丝大人正好月事来了,所以心情超恶劣……啊呜!!」



对于突然从柜台后方露出脸孔的阿丽雅德妮,伊莉丝直接一拳砸在对方头上。随著沉重的撞击声,阿丽雅德妮再度消失于柜台后方。



为什么连大哥的分……面对以这种表情看著自己的亚尔克,伊莉丝内心涌现一股想要朝对方吐口水的冲动。



「……那个男人,在离开总本山、不对、商业区的时候……我对他提出『在那间会客室里,如果你这家伙怀有杀意的话,能够杀到什么地步?』的问题,你猜他怎么回答?」



「当然,一个不留。」



因为亚尔克在第一时间就彷佛理所当然地如此回答,所以伊莉丝又踢出一脚。



「快点给我滚!!去拯救亚历赛沙的人,可能的话,最好再顺便染上传染病,在痛苦挣扎之后死一死吧!!」



资料已经交给空啰?要和总本山保持密切连络喔──躺在地上的阿丽雅德妮补上几句话。



亚尔克和结仁带著有点不满的表情,垂头丧气地拖著脚步离开了书库。



由于亚尔克在最后还回头偷瞄了一眼,伊莉丝于是对他竖起中指。



虽然话是伊莉丝自己提起的,但她依然感到十分恼火。伊莉丝根本不想再想起赖雅当时说过的话……。



──当然,除了弟弟之外一个不留。



赖雅居然宣称连罂粟大人都能斩杀。居然说能够杀得死公认的「最强阵士」、杀得死这样的罂粟大人,这家伙实在太过嚣张、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伊莉丝这么想。



更可恶的是,他还排除了弟弟亚尔克。简直就像是在说弟弟比罂粟大人更强,或者是连对罂粟大人都能够下杀手,但就是没办法杀害弟弟一样。



被轻视为弱者,固然让伊莉丝气愤,但更让她怒发冲冠的是,全世界最为尊贵的罂粟,在对方眼中居然比不上身为冒.牌.猎.犬.的亚尔克之流。



伊莉丝打从心底认为,亚尔克要是真的死掉就好了。所以,虽然议会认为还有危险,但她一意孤行做出决定,坚持只派遣亚尔克与结仁两人前往亚历赛沙。



在后续调查中,从纳桑诺吉发现了某.种.事.物.的痕迹。如果原因与之有关,那么肯定会有相当高的风险,所以更应该派那两人前去──伊莉丝是如此认为的。







「有动静了。……确认对象,没错。立即回报。」



一名站在树上,身穿黑衣,正透过手上大约有成人手臂长度望远镜观望天空的男子,如此告知位于他的下方──同样在树上待命的同伴。



男子在望远镜中看到的景象是,全身穿著皮革衣物的男子,以及彷佛紧贴对方,围著蓝色围巾的男子,还有一个遭到他们两人遮挡而不太容易分辨,可能是个娇小女孩的身影。这组人正朝著西方飞去。



由于距离有点远,加上三人的飞行速度又很快,以望远镜追踪是相当辛苦的差事,不过,那条独特的围巾非常容易辨认。对方必然正是高层严格要求,一有动静就要马上回报的「睡美人的猎犬」。男子心想,另外一个小个子,可能是对方的搭档吧。正式情报中只有围巾男的资料。



黑衣男子根据山势与独特的树木配置,正确地判断出三人飞去的方位,并告知同伴。他的同伴将之全部写入笔记,之后又复诵了一遍。



「……如果是那个方位的话,目的地可能是哪里?」



男子收起望远镜,取出地图,查看飞行方向上的主要都市。他认为,既然是由常与猎犬搭档,拥有〈飞〉的阵士来运送,应该就不会是附近一带。这样的话……可能就是托斯加、亚历赛沙、纳桑诺吉等地吧。男子心想,总之自己只是配属于商业区外森林的观测部队成员,答案究竟如何,自己也无从得知。接下来,位于各地的鸦之同僚,应该会和自己一样进行观测,推导出正确答案,然后派出追兵吧。



不管怎么说,这种事实在是相当麻烦──男子这么想。如果要调查的话,潜入总本山的城墙之内,应该就能获得相当程度的情报……不不、或许根本不需要调查,就算要直接加以暗杀,想必也不会太难吧。



话虽如此,但高层却不知为何一再耳提面命,绝对不可以进入总本山与商业区范围内。男子无法理解其中用意何在,而高层的态度也严厉到似乎不允许任何人开口询问的地步。



男子听说过,过去曾有许多年轻人为了立下功劳而潜入其中,但他们之后的下落全都无人知晓。有人说是遭到二十四小时守卫总本山的阵士发现后杀害,也有人说是因为妨碍到秘密侵入的鸦之部队执行任务而遭到抹杀……虽然有各式各样的传闻,但无论如何,规定就是绝对不可以进入总本山与商业区。



既然鸦这个组织的目的是要彻底排除阵士,首先应该消灭的对象就是总本山,就算是小孩子也能理解这一点。……明知如此,为何不发动攻击?对于这个问题,至少黑衣男子不知道有哪个人能够解答。但是,他至少知道,随便问及此事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虽是反阵士组织,但却始终没有发起歼灭阵士的行动,只是一味锁定末端成员下手……。在总本山一带工作久了之后,男子开始产生某种奇妙的不合理感,最后只能归结于一个疑问。



「所谓的鸦,究竟是什么……?」



虽然男子如此低语,不过,原本在他附近的同伴,这时早已为提出回报而离开了。



没有任何人会加以回应,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回应来了。不过,这个回应并不是以声音做出答覆,而是透过利箭提出的物理性回应。



箭射穿了男子的脖子,他完全没有听到箭离弦时之类的声响等。虽说身处声音容易遭到吸收的森林之中,但连身为鸦的男子都没能听见放箭声,表示射手必定位于相当远的地方。



但是……在如此茂密的森林之中?而且只用一箭就射杀利用枝叶掩藏身形的自己……?



男子呕出鲜血,从树上摔落,重重坠落在地。他很快就判断出,自己受的是致命伤。



男子的喉咙冒出鲜血,发出像是破损的鼓风炉般的声响……在这样的声响之中,混入了几个正从远处逐渐靠近的微小声音。



「……有一个逃走了啊……没关系吗?」



「不要紧的。虽然罂粟大人特别下达指示,不过猎杀鸦本来就不是我们的专业。……更何况,为了保护他们而工作,让人觉得难以忍受。这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你们是……。血流不止的男子,以不成声的声音挤出这几个字。



──吾主的猎犬。



伴随著这个回答,另一支箭也命中了男子的头部。







眼前的光景,让丝茉末觉得自己像是正身处恶梦之中。



虽然丝茉末好不容易才将两个木制的有盖桶子全都装满河水……但是,桶子现在已经被少女发抖的脚给碰倒,里面的水洒了一地。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找上我们……。」



丝茉末拋开桶子,以双手紧握折叠式的小刀,依然不停发抖。



一方面也是因为天刚亮不久,四周还有点昏暗,当丝茉末开始汲水时,她根本没想过「可能有什么东西正藏身于河川对岸」之类的事。



当天色开始转亮时,丝茉末才终于注意到,对岸有个人影。她原本以为对方是和自己一样,偷偷跑到城墙之外来取水的亚历赛沙居民。但是……当少女看到微微反射出朝阳之光,像是巨大双眼的黑色物体时,她才知道,对方是怪物──鵺。



丝茉末一发出惊叫声,鵺就轻而易举地飞跃过宽度大概有四公尺的河面。



来到丝茉末眼前的鵺,由于此刻如同以双脚站立的猿猴般弯著腰,所以不太容易估计身高,但应该有两公尺前后。整体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头很高的人类。



不过,怪物全身上下都没有毛发,其肌肤宛如石膏般雪白,闪动著光芒的漆黑双眼,正好与肤色形成对比。对方每根手指都是如同野兽般的爪子,口中有著长牙,全身肌肉也异常发达,要是背上再长有翅膀的话,简直就和出现在童话故事中的恶魔一模一样……不过,这只鵺的背上只长著两条触手。触手一粗一细,不停扭动,看起来就像是背上背负著两条蛇一样。



亚历赛沙原本是为了要开拓有许多鵺出没的地域而建立之市镇。随著近年来鵺的数量减少,城墙也变成只是单纯的都市象徵……丝茉末对于完全没有提防的自己感到后悔不已。



话虽如此,但丝茉末来到城墙之外时其实仍然有所警戒,避免进入人们平时不会经过的区域。然而,她将注意力都放在切身的传染病问题上,因而轻忽了对于鵺的戒心,这点也是无庸置疑的事实。



丝茉末原本以为自己可能会因传染病而死,也预想过亚历赛沙像纳桑诺吉一样遭到纵火,自己和故乡一同葬身火海的可能性。但是,她没有想像过遭到鵺杀害的情况。



少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到刺耳,她全身上下直冒冷汗,而且还不停颤抖。



丝茉末用左手紧抓披在身上的粗编毛线斗篷。然而,这样的行为未能分散丝毫寒意,不管把折叠刀握得再紧,恐惧感也不曾稍减。



少女也想过比照遭遇熊时的对应法,先保持面向对方的状态后退,设法找机会逃走。但是,从这只鵺刚才没有预备动作就轻松跃过四公尺宽河道的脚力来看,若是对方有意,一瞬间就能追赶上来吧。



就算是这样──丝茉末还是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态开始后退。



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这个怪物活生生吃掉,如果会变成那样,不如用小刀把自己的脖子……。



想到这里,丝茉末自行将手中的小刀反握,把刀尖指向脖子……但是,在小刀尖端碰到喉咙时,少女就不由得僵在原地了。光只是喉咙处感受到的些微尖锐刺痛感,就已经让她的手动弹不得了。眼泪泉涌而出。当丝茉末吐出无意识中闭住的一口气时,双手也无力地垂下……就在此时,鵺有了行动。



怪物以惊人速度逼近。丝茉末清楚看见,在鵺漆黑的双眼之中,映出自己深陷绝望的脸孔。



「啊、果然……还是应该要刺下去比较好吧。」



流露出后悔的话语时,丝茉末已经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做好了心理准备,放弃了自己的一切。



不过,在她即将闭起眼睛时……鵺却突然朝横向飞了出去,落入河川之中,激起一大片水花。



跌坐在地的丝茉末,完全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丝茉末看到掉进河中的鵺随即起身,带著水滴一跃而起,再次扑向自己。然而,一个身影遮住了这副光景。──蓝色的,身影。



鵺发出粗哑的怪异叫声,有著恐怖爪子的双手及长在背上的触手都伸展开来,朝少女逼近。



蓝色身影始终没有动作。当丝茉末以为鵺的爪子碰触到那个影子时……她觉得似乎有一阵风吹过。



这一次,丝茉末还是一样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唯一知道的是,鵺已经被分成两截,变成巨大的肉块,倒在自己身旁两侧。



……我得救了?直到产生这个疑问时,丝茉末才终于理解,自己眼前的身影是个人类。对方回头看向少女。



「请、请问你是……?」



回身看著少女的人物是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对方是个手中握著一把分明刚刚才斩杀了鵺,但刀身上却没有留下半滴血的好刀,缠著蓝色围巾、戴著眼镜的剑士。



「亚尔克。」



碧蓝剑士、亚尔克。



丝茉末听清楚了这个名字,将之确实刻进内心之中……然后,就此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