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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话(2 / 2)




在瑟妮亚说出「我就要走了」之前,朋美精准地插话道:



「能请你别急着要秋晴答覆你的告白吗?」



「…………是怎样,那个庶民要你来求我的吗?」



「才不是呢,只是觉得他现在会变成这样,我自己要负一点责任就是了。我怕错过明天就不会再有机会告白而仓促行动,结果……看来秋晴真的被我们逼得喘不过气了,竟然还昏倒了呢。」



瑟妮亚也有同感。虽然自己也被这件事弄得心烦意乱,不过这半个月来,那对秋晴的消磨似乎更在自己之上。



想找他谈谈而听闻他在课堂上昏倒被送进保健室时,还以为是在开玩笑呢。后来才确定他真的是发高烧,过了一天也没退。



「假如再施加压力,要他这一两天就交出满意的答覆——恐怕会让他就此一病不起。身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希望能再观察一下他的情况。」



「这……好吧,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瑟妮亚此行是为了探病,自然不会多做会让他病情恶化的事。



可是这么一来——



「那秋晴考虑的这段时间,你能保证自己不会偷跑吗?你说你不会暗地里耍些小手段,却没说不会正面进攻啊?」



「哎呀,想不到瑟妮亚同学你也会把人往坏的方面想呢。」



「当、当然是看对象的啊!要不是对手是你,我才不会操这个心呢!」



「别那么生气嘛,我是在称赞你呢。」



虽想说「那哪里算称赞!」,瑟妮亚仍连忙闭了口。那固然令人不甘,但现在发火只会被她牵着走,非自制不可,耸着肩瞪个两眼就够了。



然而,朋美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昨天是因为情况危急,才会有那样的举动,其实我还是想在大家面前保持模范生形象。所以我不会做出你想像中的那些行动或制造他一定得选我的情况。」



「哼……那我就配合你吧。过了这第三学期我可就不管了。」



「好,很合理的时间。这样就够了。」



朋美放下心头大石的表情,让人很难不怀疑她别有居心。



于是瑟妮亚迟疑了一下后大胆地问:



「朋美同学,那个……你对秋晴同学最后的选择,有绝对的自信吗?」



若真是如此,就能够解释她的从容,但也只是解释。自己毫不认为会有那种可能。



假如她真的有这种想法,届时一定要让她后悔……可是瑟妮亚只有这种决心,具体做法还没想过。



而对于这个问题,朋美摇摇头说:



「没有。我是说,能得到让他选我的机会就很足够了。」



「足够?你还真敢说。」



「因为在目睹你告白之后,我浪费了两个礼拜的时间……可是你们却没有开始交往,让我来得及参战。就算纯粹是运气好,但也值得感谢,这样我就不用事后空懊悔了。」



「……被拒绝还是会后侮吧?」



「那当然,不过总比『如果我那时候怎样就好了』的阴湿后悔好多了。这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朋美眼神坚定地如此断言……并突然放松表情,微微笑说:



「话我就说到这里。瑟妮亚同学,我们一起加油吧。」



变回往常那位模范生的朋美行了个标准的礼之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瑟妮亚也没试图留人,望着她的背影远离花园,轻轻「哼」了一声。



「……受不了,擅自把人拉来,最后也擅自地走了……」



想为秋晴探病的力气也被姐耗尽。



自己还没吃午餐,放学后又已经和凤跟几个朋友约好要一起喝个茶,只能改天再来了。



「话说回来……原来那就是彩京朋美的真面目啊……」



她果然是自己的天敌。



很不幸地,她还是自己的情敌。



然而——比起她平时摆出的乖巧模样,自己说不定比较喜欢真实的她呢。



◆  ◇



假如一个人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身处绝境,究竟会不会尖叫呢?



丝毫不敢动弹的秋晴,觉得自己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还记得自己和前来探病的琵娜一起用过午餐后聊了几句,就准备回房继续乖乖睡觉,中间都没醒过,所以应该只是那样没错。



可是当某种柔软物体擦过鼻尖而痒醒时——



「…………」



自己却和不该存在、极为靠近的女性对上了眼。我敢说,这一定大有问题。



不知是天黑了还是窗帘紧闭,房间很暗,但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刚睡醒而朦胧的眼依稀看见了一张脸。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面临了危机。



秋晴和上育科二年级的爱榭·哈迪姆挤在同一条被子里,凝视着她绿中带褐的眼眸,一动也不动。



这已经是第二次让她偷偷入侵自己的被窝,若连上次在南洋气息的小岛上,被关在同间房里时近乎陪睡的行为也算进去,就是第三次了。



她将平时藏在查达尔罩袍后的脸整个露了出来。尽管在这片黑暗中,自己也有绝不会认错的自信。



为什么平时那么含蓄的学姊,一行动起来就不只是大胆,甚至会到奇袭的地步呢……轻微头痛的秋晴为拉开两人距离,不慌不忙地仔细扭动手脚躺着后退。



下一刻——一道冰冷架上了他的颈项。



「不好吧,少爷。这床这么小,乱动可是很容易出事的呢。」



背后跟着传来费解的怪声。



秋晴很清楚出声的是谁。既然爱榭就在眼前,那她的侍女赫蒂耶一定就在附近,且声音是她没错。



……令人真正费解的是,所谓的「出事」指的是「从床上摔下去」,还是「脖子上的刀械会让自己人头落她」?虽然不愿多想,但答案有七成可能是后者。



无论如何,假如那个冰凉硬物真的是刀,稍微一动就会酿成大祸。



于是秋晴不敢多动半分,保持现在姿势对背后的杀手侍女问:



「……这是你搞的鬼吗?」



「说得还真是难听。不愧是连畜生也不如的垃圾都比您强的少爷,实在是差劲透顶。您说这话是有何证据?如果只是凭感觉,我现在就让能让您和床说再见喔?」



她说的话还是一样危险,这已经不是威胁,而是杀人预告了好吗?



「我是没证据,不过从爱榭的个性来看,她不可能主动钻到我被子里,而且这次跟你上次的计划没差多少。」



「真是的,少爷您真会记这些琐碎的事。若您肯有效活用您的脑资源,至少能比壁虱有用一点吧。」



「我现在连壁虱都不如吗……不管那个,我今天不太舒服,能请你们改天再来吗?」



尽管自己一点也没有请求她们的道理,但世事不全是讲道理就能解决的,这是逼不得已……或者说,自己根本没有靠一张嘴击退这个毒舌侍女的能力。睡了一觉以后,烧感觉是有点退,但仍没有能和赫蒂耶周旋的体力。



连琵娜都在饭后二话不说乖乖回去了,真希望这两位不知自制的学姊搭档能够知耻一点。我是说真的。



不知是秋晴诚意感动了天还是怎样,脖子上的冰冷金属忽地退开——



「恬不知耻,竟敢拿身体不适当藉口,这是接受佣人专业训练的人该说的话吗?我们温柔得能包容整个地球的爱榭大小姐都不惜作贱自己探望如此卑劣的少爷您了,竟敢赶人?——您终于活得不耐烦了。」



……看来那不是收刀,而是类似扣下击槌的准备动作。



「才不是,你不要乱说好不好!就算是那样,被他人擅自闯入房间还不下逐客令的人才奇怪吧!」



因身体不适请假休息,却因神秘外伤而永眠——为了不让这种悲剧发生,秋晴连忙翻正。视线依然昏暗不明,但总比被人从背后捅一刀来得好。



然而,只要赫蒂耶认真起来,就算自己准备万全也恐怕难逃一死。虽然惭愧,但实力差距就是这么大。



但在秋晴因赫蒂耶迟迟没攻来而觉得奇怪时——



「——爱榭大小姐,如您所见,寒酸又虚弱的少爷只是稍有不适,生的不是什么大病;唯一病得值待令人忧心的,就只有那颗过了那么久还不明白大小姐您的爱与慈悲有多深厚的脑袋而已。」



昏暗视线中,赫蒂耶右手拎着匕首晃呀晃地俯视而来。



看来她没有出手的意思……也就是说,那是为了让爱榭安心而故意吓人的吧。



秋晴擦去在这大冷天吓出的满头大汗,对赫蒂耶投以抗议的眼神,她也对这无谓的挣扎视若无睹,脚底装了轮子似的轻巧走向房间门口。



没入黑暗的她不知道这次又想做些什么,但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啪——房间电灯在细小的声响后放出光明,照得秋晴脸揪成一团。虽想抱怨「开灯前先说一声好不好」,不过照以往经验,说了恐怕没好事,只好乖乖等眼睛习惯光线。



不知过了几秒,眼睛才总算能完全睁开,可是赫蒂耶已经从视线中消失——



「大小姐,既然您都看见了,我们就回去吧。再怎么说,他都是那个少爷,明天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出现在自己与大地的床之前,「怎么能不出一点声音」这种问题就不必问了。要是对这个侍女和深闲所做的事惊讶来惊讶去的,迟早会心脏衰竭或休克暴毙。



这时爱榭扭动身体退出棉被,穿着罩住脖子的蓝色长袍,不像之前那样一丝不挂,让我松了口气。她一站直,赫蒂耶就为她穿上查达尔罩袍,恢复成平日熟悉的模样。



还以为她们达成目的就要告退,爱榭绿中带褐的眼却凝视着秋晴不动。



……这时,紧跟在主人身后的赫蒂耶——



「大小姐说——『很抱歉打扰您养病。希望秋晴大人能收下这份礼物,早日康复,若有僭越之处还请见谅。』——或许您不知道这些话有多糟蹋大小姐的品格,千万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一如往常地以温柔语气为主人代言,然后在最后添上自己露骨的恶毒感想,实在让人难以反应。



可是这次还有后续。她从爱榭身后向秋晴走近一步,递出一个小瓶子。



秋晴反射性地接下,赫蒂耶接着说:



「这是哈迪姆家需要疗养时都会饮用的一种营养饮料。若只是一般的过劳,效果应该相当显着,请您务必一试。」



瓶身漆黑,看不出里头装了什么,晃动之后能感到液体的存在。不过那摆明不是市面上找得到的东西,就算有赫蒂耶的说明,仍令人不安。



而赫蒂耶也像是看穿了秋晴的心思,冷眼浅笑道:



「请放心,其中并未添加什么危险的药物。迷魂药的开发仍停留在企划阶段,所以绝对不会掺入那种东西。」



「……你这样暗示未来可能会有,反而更可怕耶。」



「更单纯简便的药则是早就完成。虽然对使用者的人格会造成小小的破坏,不过喝了之后,您就能成为对大小姐百依百顺的完美少爷了。只可惜大小姐不允许,让我十分地遗憾,真的是遗憾得不得了呢。」



「………………」



看见赫蒂耶苦恼地扭身叹息,秋晴打从心底感谢哈迪姆家将爱榭养育成一个正常人。尽管偶有失控煞不住车的时候,但若她真的不知自制,自己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到底该不该喝下来自赫蒂耶这妖女奉上的药剂呢……可是爱榭的眼睛是那么透亮清澄,让人实在不忍心拒绝她的一番好意。



秋晴抱着「从各种角度来看,她们真的都是一对犯规的主仆啊」的感想,为安全起见接着再问:



「就当真的没加危险的药物好了,那副作用呢?我自己是没有什么过敏,就是对酒精不太行;如果有那种成分,我就不暍了。」



「请放心,保证不掺酒精。由于这药剂也常在婚礼上使用,也许有些让人精力稍稍过于充沛的成分,不过对虚弱的您应该是刚刚好才对。」



「……你的『刚刚好』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照她那样说,这不就是春药吗?或者是药局常见的蛇精饮料之类的。



更不想喝的秋晴对着手上小瓶乾瞪眼时,一道影子遮住了他的眼。



抬头一看,赫蒂耶整张脸凑了过来,低头问道:



「对了烂少爷,听说昨天您过上了很有趣的事嘛,事实上是怎样的情况呢?」



……语气明明很爽朗,眼睛却冰冷得有剩呢。



感到化为恐怖电影主角般的寒意之余,秋晴也有所释怀。这个侍女会将重要的主人带到我这病人身边,本来就不太合理,现在终于获得解释。



这下都明白了。爱榭的目的是探病,而赫蒂耶是为了确认传闻。



说错话就会让她再亮匕首的紧张,让秋晴感到胃部一阵拧扭。我就不能在生病时好好休息吗,为什么会变成面临死亡结局啊?



在这求助无门的情况下,秋晴认命地摸摸右耳。没摸着睡前卸下的安全别针,却使他更为不安。



「我是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的啦,总之朋美向我告白,然后我还没回答,就这样。」



「哎呀呀呀,真的只是这样?就我赫蒂耶所知道的,弗雷姆哈特小姐也差点把情人节礼物交到您手上呢,没有吗?」



「……我知道你消息很灵通了。可是啊,我现在为了这几件事真的很苦恼,不要问我后来怎样或我想怎样,我没办法回答。」



而且当天人就倒了,根本没时间好好想过。热得发昏的头别说是想出好办法,就连整理思绪都有问题。人家说虚弱身体会造成软弱个性,看来是有点根据。真想在一切结束之后找个靠日本海的飘雪小镇躲起来算了。



「这样啊,果然不出我所料。幸好我本来就不看好生存价值极低的您,如果您能够当机立断,我还比较惊讶呢。」



过了一晚,还是没有半点头绪;就算身体恢复了,在学校还是逃不过被指指点点的生活——赫蒂耶彷佛看穿了面临如此窘状的秋晴,接着说:



「我个人虽然对您这胆小鬼的恋爱关系图一点兴趣也没有,仍能以侍女身分指点您一条明路。」



「…………什么明路?」



反正听了也没损失,即使关子卖得不小,姿态又像从高楼大厦顶端发话一般高,就姑且听之吧。或者说,如果她没吐出什么象牙,一定得狠狠吐槽她,不过她恼羞大概很恐怖,放在心里就好了。



抱着如此消极的想法,秋晴默默等着赫蒂耶开口,只见她向横滑开一步,指着站在厕所门前的爱榭说:



「只要您和我们楚楚可怜、纯洁美丽的爱榭大小姐结婚,就能跨越宗教和国籍的障碍,想娶几个就娶几个。啊啊,这方法很完美对不对!」



赫蒂耶合起双掌,以纯真少女说梦话般的表情提出搭配赠送滞销商品的可怕建议。



唉……秋晴大大一叹,搔搔还有点晕的头,不悦地瞪向赫蒂耶。



「拜托喔,事情哪有那么简单。光是要不要和她们交往就够让我头大了,现在还跟我提结婚?你想害我胃穿孔啊?」



「居然说这种丧气话,看来您的胃壁跟自尊一样薄呢。」



「你喔……………基本上,我根本就不是会贪图好处才结婚的人,你就不能多考虑一下对方的心情吗?」



「天呐……少爷您是嫌命长吗,竟敢对我这个甘愿为大小姐奉献一切也在所不惜的人说这种话?」



赫蒂耶对秋晴的发言似乎相当不满,两眼眯得像针一样,差点没吓掉秋晴几年寿命。求求你不要再这样恐吓人了好吗?



……不过,秋晴也知道这位学姊只是单纯地恐吓,所以没有过度反应,正视她说:



「我才没有怀疑你的忠诚,只是希望你能说得好听一点。爱榭自己可能不觉得有什么,在我听来可是很刺耳啊。」



尽管说了以后,才觉得自己可能没立场教训她,不过也无法闷不吭謦。就算她亮刀,我也不打算收回那些话。我没办法那么油条。



赫蒂耶不动声色,直视年少血气爆发的秋晴……然后突然转身,回到爱榭身边。



秋晴疑惑地看了一会儿,赫蒂耶又转回来,这次竟然恭敬地鞠躬说道:



「大小姐说——『我很感激您的好意,请别为我操心。』真是太好了呢,爱榭大小姐不惜弄脏自己的嘴也要向您道谢,这一定是您此生前三大幸福的事吧?」



「……这样一句道谢就算是我人生前三大幸福的事啦?我的人生还长得很耶?」



「若您愿意,我可以特别免费服务,现在就了结您的人生怎么样?」



「就算倒贴我一亿也不要!」



秋晴忍不住对用爽朗笑容作杀人预告的赫蒂耶大吼——却感到脑袋一昏,手跟着贴上额头。



病人不该这么吵闹。虽然责任在于对方,但受害的总归是自己,得冷静一点才行,



而在秋晴如此反省时——



「大小姐,既然药都给了,我们也该失陪了。若大小姐的身子有个万一,小的可担待不起,说不定还有怀孕的危险呢。」



……自己在这个侍女眼中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啊。不过自己也不是很想知道答案,还是别问了。



目送庄重地行礼告退的爱榭和眼中唯有主人的赫蒂耶走向门边后,细小的关门声跟着传来……



感到终于能够独处的瞬间,秋晴虚脱似的倒在床上,叹着气喃喃起来。



「……照道理来说……我也该把爱榭一并考虑进去呢……」



想到头痛的人物又多加一个,秋晴愈来愈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了。



经过一番犹豫,秋晴还是喝下了爱榭等人奇袭似的探病后留下的药。



秋晴睡意全无地躺在床上,只能东想西想、不清不楚地消磨时间。



难以定论的问题,让秋晴翻来覆去,抱着不知是因发烧还是那瓶药而发昏的脑袋拚命地想……最后,这段空乏但耳根子清静的时间遭到开门声强制中断。



「嗯……大地啊?」



「是啊,你没睡?」



回房的室友一面脱下外套,一面走向秋晴的床。



大地平时虽冷淡、缺少表情,但事实上是个关心朋友的人,脸色已因为担忧秋晴的状况而沉下……可是他半途停下脚步,眉头一皱。



在秋晴发问前,他轻轻抽动鼻子,瞪尖眼说:



「……有女生的味道……不只一个…………这种特别的味道,应该是二年级的哈迪姆学姊和她侍女的吧……?」



「你是警犬吗?」



忍不住对令人傻眼的大地吐槽后,秋晴轻声叹息。我室友的鼻子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在她们身上确实是能闻到精油或香水的味道,可是她们在房里没待多久,气味应该不会多浓;也许爱榭钻过的被子床单味道可能较重,但自己什么也闻不出来。



然而,大地猜出二年级主从搭档曾来过后仍是一脸凝重,不停四处张望。



「还有一点点其他洗发精的味道……日野,你解释一下。」



「……呃,我才想问你的鼻子是什么构造咧……」



琵娜吃完午饭就直接回去了,如果那指的是她……就是六个小时前的气味了耶!就算没开窗,能闻出这么久以前待过的人,你真的不是警犬投胎的吗?



这时,大地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满,直往再度傻眼的秋晴逼来。



「日野,快给我一个满意解释。要是你敢请假不休息还带女生回来玩,小心你吃不完兜着走。」



「不要那么凶嘛。事情很单纯,就是琵娜中午跑来探病,然后爱榭她们……趁我睡觉的时候偷跑进来而已。」



「什么……难、难道是夜袭……!」



「我们没怎样啦!……她们还是来探病的,还给我一瓶营养饮料。」



「真的什么都没有?」



面对室友再次确认,秋晴自认没做亏心事,干脆地点头。



「…………好吧,这次我就相信你。」



始终眼带怀疑的大地总算不再追问,但脸上还是有点不悦。



将一直拿在手上的外套挂上衣架后,大地说声「我去换衣服」就躲到厕所里头……等门关上,秋晴才释放憋了很久的苦笑。



明明摆出一副「我对别人的事没兴趣」的脸,一旦和他混熟,就成了这也管那也管的老妈子。一下担心一下生气,还关心人家的恋爱关系……总之,他只是有点怪,和随处可见的高中生没多大不同。我是这么想的。



尽管他的运动能力和各般技术都高人一等,但一个人的价值不是光靠那些就能评断的。能够安心和他一起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当秋晴恍惚地这么想着时,枕边的手机忽然响起。



「……简讯?」



拿起来看以后,才发现铃声和来电不同。画面显示的果然是简讯,有个信封的图案。



会是谁呀?秋晴皱着眉开启简讯……眉却皱得更深了。



发简讯的,是让他如此苦恼的元凶之一——瑟妮亚。



这倒还好,真正奇怪的是,那个总是横冲直撞的电钻头,竟然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对被她撞趴的受害者有任何行动。



所以问题不在于人,而是简讯内容。



「……『情况好点之后和我联络』…………这是命令吗?」



读完,秋晴搔了搔头。



「…………嗯,应该是一定要回吧……」



得出很有自己风格的软弱结论后,心情反而更低落了。从育科同学冈常笑我说未来一定怕老婆,反观自己现在这副德性,以后恐怕是反驳不了她了。



「……不对,我一定是因为发烧才这么没胆……一定是的……」



秋晴一面碎念一面挪动手指,键入「大概好点了」就马上传讯。



说起来,她那通简讯也挺怪的。是有探问病情的味道,可是整体就是不太对劲。



然而在他任务告一段落准备放回手机时,钤声再度响起,差点吓得放手。好不容易抓住以后,手指却不知道按到了什么,铃声停止、萤幕显示出通话画面,心里又是一怔。



于是秋晴就这么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将手机贴上耳朵,从乾哑的喉咙挤出声音问:



「喂……谁呀?」



『——你现在怎么样?』



从声音听来,这略过寒喧的问题无疑是来自瑟妮亚。



尽管没看是谁打的电话,但会在这时间点来电的也该是她,所以并不惊讶……或者说,要是再惊讶下去,烧恐怕就要超过四十度了。



无论如何,就算态度不太讨喜,她心里可能还是很担心我的。对颇有人情味的电钻头来说,的确很有可能。



心情放松点后,秋晴在床上坐好,说:



「还有一点烧,可是已经舒服很多了。看样子,明天应该就能上课了。」



『这样吗…………那明天……』



「明天?明天怎么了吗?」



『…………没事,我还是直接过去一趟好了,可以吧?』



「咦?过去一趟……你说我房间?」



秋晴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吓得拉高音量,但电话另一头却不给他怀疑的时间——



『正是。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吧……我马上过去。』



「等等,马上是——怎么挂掉了啊!」



没机会说自己这边方不方便的秋晴,只能握着手机空发愁。



居然说来就来,真伤脑筋,不知道她想来做些什么,更慯脑筋。



「怎么办……?…………还是逃走好了……可是逃走又不能解决问题……!」



面临逼来的威胁,秋晴一个对策也想不到,而且这副病弱的身体既不能逃也不能躲,就算现在传通简讯说「我又突然恶化了,还是别来的好」,对瑟妮亚恐怕起不了作用。



秋晴愈想愈紧张,在床边坐立不安地不知如何是好,这时一道开门声吓得他跳了起来。



所幸声响不是来自房间门口,而是厕所,让他松了口气。



见到秋晴的反应,在刚换的作务衣上披起棉袄的大地表情疑惑地问:



「……怎么啦?你刚有说话?」



「喔,对啊。有人打电话来……问我情况怎样……」



「这样啊,让大家太担心也不好,得赶在明天之前退烧、回去上课才行。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吃饭……补充营养是很重要的。」



「话是没错,可是——」



原想和大地谈谈就要来袭的电钻怪兽,但他眼中却突然迸发莫名的决意,点点头——



「我去借餐厅厨房帮你煮点粥,马上回来,你先安静躺着吧。」



——使出用善意斩断希望的大绝招。



「啊?等等,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



「空着肚子病是不会好的。我会用厨房煮好的饭来煮,很快就好了。」



「不对啦,不是时间的问题——」



「好了好了,你就乖乖躺下吧。」



大地没想和秋晴多费唇舌的意思,说完就往门口走去。



而不敢独自留下的秋晴紧张得跑向逐渐远去的室友,想伸手拉住他——左脚小趾却不小心狠狠踢上床脚,痛得他叫都叫不出来当场蹲下。



即使痛得飘泪,但小趾只是稍微红了点,没有明显外伤。听说会痛成这样是趾尖布满神经使然,所以不是因为骨折之类的内伤吧。大概。



可是现在问题不在于痛得令人想哭的小趾——而是在自己蜷缩的这几秒间无情离去的大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急啊……!」



尽管大地原本就是个勤快的人,刚才那样也明显比平常快了三成。明明不用那么赶,就像有什么在催促着冷僻的室友似的,太奇怪了,而且时间非常不巧。



还是痛得想哭的秋晴披上厚外套避免着凉并坐回床上,在再度沉静的房间一个人用力地想。



既然逃不了也躲不掉,只能慢慢等了……但自己也没豪气到能够乾坐着领死,心里七上八下。



「如果要装作在电话后突然恶化,应该要咳个几声……不行不行,我演技那么烂,一定马上就被拆穿………………对了,在她来之前赶快睡着……………可是她大概会气得把我硬挖起来吧……?」



秋晴左思右想,但心情比刚讲完电话时还忐忑,怎么也想不出好办法。



事到如今,只能将希望放在大地上了。不知情的他若能在瑟妮亚来访前先煮好粥回来,就能避开独处的窘境了。



一般人可能无法在瑟妮亚从上育科宿舍到从育科宿舍这段时间煮好粥,可是大地不是一般人,还有点希望。



既然用的是已经煮熟的饭,只要将做高汤的时间缩到最短——不,如果单纯只用盐巴调味,连半小时都用不到;假如他还有什么独门绝活,说不定二十分钟就回来了。



看看时钟,大地已经出门十分钟了。刚才想得太专心,完全没注意到过了这么久。



……然而看过时钟以后,时间的流逝反而变慢了。以为过了五分钟,分针却仍停在原处;后来一连看了两三次都是一样,还以为是没电了,结果分针就在这时候跳了一格。表示这段漫长的时间,事实上只有一分钟而已。



还没好吗,煮好了没呀……秋晴急得直抖脚,不知是痒是痛的感觉在胃上蔓延开来。



就在秋晴揉着肚子,继续瞪着时钟看时——



「叩、叩」的敲门声,让秋晴触电似的向门看去。



来人是大地还是瑟妮亚,他已心里有数,不必多猜。



大地只离开十五分钟不到,若他真的拿粥回来,一定是两手都端着托盘,没有敲门的余裕。



所以敲门的是——



「——打扰了。感觉怎么样?」



不等秋晴应门就直接进房的人,果然是瑟妮亚。



她白色大衣底下穿着似乎很暖和的黄色毛衣,可是脚上的黑色裤袜……难道她在这么冷的天还穿迷你裙?算了,不重要。访客用的拖鞋和她的服装非常不搭,但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仅能倚靠病弱的心神和肢体,在大地回来之前孤军迎战「现在见面前三大尴尬人物」中以毫厘之差暂居第二的瑟妮亚。



感觉未战先败的秋晴,只能抽筋似的僵着脸无力赔笑,大概眼神也很飘摇。



看见秋晴这副表情,瑟妮亚的脸罩上了薄薄暗影。



「……你情况还是很糟呢,不要起来,安静躺着吧。」



「咦?不用啦,没那么严重……」



「别勉强了,病人就是要乖乖听话,否则明天又要请病假了。」



难得她也会单纯地关心人。看来她是把自己绝望的样子当成病容了。



于是秋晴抱着有如挥棒慢了却遇上变化球而敲出德州安打的心情,慢慢钻进被窝。不必多解释,就让瑟妮亚傻傻误解傻傻探完病回去,就能平安落幕了。



感觉瑟妮亚没有久留的意思,看来事情能在大地回来之前就解决了。



绝地逢生的秋晴,为了让自己舒舒服服抵达终点站,将枕头垫在腰上坐起,调整到满意的姿势,对身旁的碧眼同学说:



「抱歉,我现在这样,没办法好好接待你。」



「哪儿的话。我本来就不打算久留,事情说完就要回去了。」



瑟妮亚的发言正如秋晴所预料,使他不禁窃喜,差点压不住翘起的嘴角。



不过能够不笑出来,不是因为自制力够。



而是在瑟妮亚的话里想到了些什么。



于是秋晴回头思考——



——所以她是来做什么的?



「探病」是最顺当的答案,然而瑟妮亚两手空空。想像中,她应该会带个装在木匣里的水果当伴手礼,再说声『还不给我心怀感激地收下!』之类的话。



那么,不是探病会是什么呢……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朋美昨天的事……不过那也不是三言两语道得尽,感觉不对。



且最大的疑点是——为何几句话就能处理的事不在简讯或电话中说完,非得跑这一趟?



也许当面聊的效率是比较好,可是既然很短,应该没有直接杀到病人房间来的必要。



秋晴愈想愈迷糊,脸色愈来愈重,跟着加深瑟妮亚的误会。



「……你真的还好吗?要不要我待到大地同学回来——」



「我真的没事啦,而且大地很快就会回来了!你要找我说什么?」



为避免不必要的伤停补时,秋晴急忙劝退瑟妮亚。要是两个人真的撞上,恐怕自己真的会难堪到烧得更严重。



瑟妮亚虽微微抽动眉梢、问声「真的吗?」,但看样子还是顺了秋晴的意。她站在房门和秋晴的床之间,没有脱下大衣转换成久留模式。



……这是很好,可是能请你不要偷瞄大地的空床吗?或许你自己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对我这年纪的男生来说,意义可是很深远的啊。



在秋晴陷入无谓的尴尬时——



「……秋晴,有件事我想先说清楚。」



瑟娓亚沉沉地说,眼睛看着他处。



幸好她没看过来。那张美丽的脸庞严肃起来,更有种特殊的光彩……要是被那样的美貌直视,自己一定会撇开眼睛。



见到瑟妮亚有要事相告的模样,秋晴也跟着绷紧神经,静静坐着等她开口。



「上个月,我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你了吧?所以下一次,就轮到你了。」



「……轮到我……」



就算这么说,在她没有任何具体要求的情况下,实在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秋晴的想法似乎全跑到了脸上,正好被瑟妮亚发现,整张脸凑了上来。



看见她脸上薄薄的红晕,让秋晴很想吐槽「如果会害羞就不要乱来」。我自己还比你羞上数十倍呢。



可是现实上秋晴什么都说不了,也别不开眼睛,只能凝视着瑟妮亚近在咫尺的脸。



接着,瑟妮亚张开了在寒冬中也依然水润柔滑的粉唇——



「下次就轮到你说——你对我有什么感觉了。」



投出了没有任何花样、避无可避的高速直球。



内容直白得无法曲解或遐想,使秋晴一时语塞。



这种事问起来很简单,却需要无比的勇气来回答。自己现在躺在床上,实在很难立刻给出什么好答覆。



「这个,我…………呃……」



瑟妮亚对明显表示困惑的秋晴微微笑说:



「又不是要你现在就说,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的……你就先养好身子再慢慢想,不要影响到上课或服务活动。」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



条件宽松得让秋晴感到迟疑,这时瑟妮亚突然摆出一脸不悦,背向秋晴。



「原想给你更长的时间好好考虑,但现在情况有点变化,所以只再给你一点点时间、真的只有一点点喔!尽管感谢我吧!」



「……喔,谢谢…………不过……」



「怎样啦?是男人就说清楚嘛!」



本来还在烦恼该不该问那么没神经的问题,但瑟妮亚此话一出,使秋晴裂开打定主意。



「……朋美都问我要不要和她交往了,你只问这样啊?」



「有什么不可以?再说我是不可能主动要男人和我交往的。」



电钻女不知在骄傲些什么,一手按着胸口堂堂宣言。



尽管那的确很像是上流千金会说的话,秋晴仍听傻了眼。明明那天是她主动告白的,现在就把人当没货卖给老客户而频频道歉的小店员般低下啦?



这时,瑟妮亚彷佛有朵盛开的玫瑰当背景般从容地优雅微笑,说:



「假如你无论如何都希望我和你交往,倒是能考虑考虑,不过我是不会主动提出那种要求的。受朋美同学刺激而让步之类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



她的音量并不大,但其中的坚决仍压得秋晴倒抽口气,什么也不敢说。



而秋晴的反应不知又给了瑟妮亚怎样的想法,只见她华丽转过身来——



「总之就如同我刚说的,我会给你时间考虑。相对地,就算你决定要和朋美同学交往,也一定要真心回答我喔?」



「喔……」



瑟妮亚对坏掉的玩具般频频点头的秋晴轻轻叹息,低头看表。



「……待得比我想像中久了一点呢。我先回去了,祝你早日康复。」



补充似的说完后,她又转过身去,直接走出房门。



她的动作没有一点迟疑,却又似乎是急着想逃离这里,让秋晴错愕得没机会留人。



——像一阵风一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呢,有事先通知就是了。



其实,瑟妮亚也为我想了很多吧。她这么急性子的人没有要我立刻答覆,还特地来通知我还有时间考虑,可见是那样没错。



然而……和她说话真不是普通地累人,感觉又要发烧了。



再度落单的秋晴没能平静下来,直盯着房门发呆——这时房门冷不防敞开,让秋晴不禁僵住。



还以为瑟妮亚有什么没说完又折回来,吓得秋晴抓起棉被……但在下一刻没劲地放开。



进门的不是罩着高贵大衣的上育科生,而是身穿宽松棉袄的室友。他单手端着的托盘上,有个小小的陶锅。



「久等啦,日野。不过我可没让你白等,这锅粥——」



回来得挺快的大地嘴边有着难得的笑容…………但嘴角渐渐向下弯去。



在秋晴对此发问前——



「…………又有女人的味道。刚才怎么了?」



大地的眼神,变得像之前午间电视割上怀疑媳妇不贞的婆婆一样,



说错话就会让陶锅飞过来的气氛,吓得秋晴举起双手——



「刚、刚刚瑟妮亚来看我恢复得怎样,说几句话就回去了!」



「……真的吗?你没做什么亏心事吧?」



「根本没那个时间好吗!」



大地的眼并没因秋晴的极力嘶吼而软化。话说回来,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我当坏人啊?



假如我这个病人在大地特地为我煮粥时不好好休息,反倒和女人卿卿我我,的确很对不起他,不过他的杀气没必要和认真时的赫蒂耶一样重吧?



秋晴继续向表情毫不放松的大地解释,可是似乎没什么效果。



面对陶锅飞来的威胁,秋晴急欲改变话题拚命地想,最后——



「——对了,我们等等再说吧?再不赶快开动,你好不容易做的粥就要凉掉罗?」



「…………唔。」



将话题转到即将成为凶器的陶锅内容物后,大地总算是有点动摇,视线从秋晴移到自己做的餐点上,不悦地看了一阵子……



直到秋晴开始以为转移焦点失败,这位室友的唇间才吐出一口气。



「……算了,我又不会真的把特地做来的粥扔出去,你就快点吃吧。」



「呃,这个,真的可以吃吗?」



「我是做给你吃的,不给你吃要给谁——」



大地用笔记本垫在桌上放下陶锅,突然恶狠狠地瞪来。



「……你该不会是让弗雷姆哈特喂你吃了点什么,现在吃不下了吧?」



「我哪会做那么羞人的事啊!不只是我,瑟妮亚也不会做那种事,想太多了啦!」



「那就快吃,敢剩就要你好看。」



……平常人给病人吃东西,说的不都是「吃不完就放着没关系」吗?为什么要说得像是威胁小孩不准挑食一样啊,简直莫名其妙。



大地臭着脸掀开锅盖,用木匙舀了点粥盛在一起带来的碗里,再洒上一点碎梅乾,然后没好气地将冒着蒸气的碗递到秋晴面前。



秋晴感激地接过粥,拿汤匙轻轻拌了几下说:



「谢谢你帮我煮这个,给你添麻烦了。」



秋晴对时常为他劳心劳力的室友道谢后,面向一边的大地眉梢跳了一下。



「…………先不说不纯异性交游的部分,既然是室友,在彼此身体出状况时本来就该互相照料啊。」



「嗯,说得也是啦。」



「而且……我之前也给你添过麻烦,就当作是回礼吧。」



「啊……」



前一阵子,大地身体不适而在课堂上昏倒时,是秋晴救他脱险并送去保健室的。



那对秋晴而言完全是应该的事,没想过让大地还人情,让他不太好意思。



不过——尽管这样想并不是坏事,但若想维持彼此信赖的室友关系,还是别想得太复杂比较妤。



所以秋晴腼腆地微微笑,说:



「总之就是谢啦。我会努力不要再麻烦你,可是要是有个万一,就请你多多帮忙了。」



「……我,那个……没关系啦……」



大地像是被秋晴传染,脸上装得冷淡,整体感觉却忸怩起来。



虽然男人之间出现这种气氛非常诡异,也比刚刚心惊肉跳地要好得多了。至少没有被砍死或勒死的危险,总算是得救了。



秋晴舀了一匙粥吹一漯送进嘴里。配料很简单,就是蛋、万能葱花和梅乾,可是——



「嗯……!好吃耶,咸淡刚刚好,很爽口。」



「这、这样啊。能合你胃口真是太好了。」



「大地果然很会做饭……」



大地做什么都很优秀,真是厉害。即使不善与人交际,但很懂得照顾人,足以弥补不足,混熟了以后,也能体会到他对朋友的用心。



吃了两、三口粥后,秋晴看向不时往这里偷瞄的大地。



他有张可惜是生为男人、与三家不同类型的漂亮脸蛋;身高是矮了点,不过手脚纤长,整体看来是个十足的俊俏小生。



在秋晴对内外在都无可挑剔的室友重新认识时,大地像是察觉了似的稍稍噘起唇问:



「……你、你干么一直看我?」



「怎么说呢……我在想,如果你是女生就好了。」



「你、你说什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大地慌得连秋晴都有点吓到。或许对同住一房的室友说这么恶心的假设是自己不对,但还是希望他不要抱着肩膀缩成一团。我对男人的贞操没有兴趣,可以不要那么害怕吗?



为了尽早解开误会以免问题加深,秋晴摇了摇拿着汤匙的手说:



「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啦,就是突然想到,像你这样家事运动都很优秀、书也念得不错、个性好、长得又像女生……呃,你靠过来做什么?」



跪坐在床上的大地用手撑着一扭一扭地接近,不知不觉来到了床边,将通红的脸整个凑过来。前倾成这样还不会摔下床,真是神奇。



不过问题不在他的姿势,而是他面临生死关头的狰狞眼神。



「只是随便说说?你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严重吗……就算我早就知道你是那种男人,可是……!」



「……呃,只是闲聊而已,很严重吗……?」



「闲聊?闲聊是吧?既然是闲聊,那你就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我是女生就好?」



虽然大地语气平缓,不过阴气逼人指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比一般的小混混还恐怖。讲得更简单一点,就是像准备以双手掷出钢笔的深闲或抽出匕首的赫蒂耶那样。



在做出错误选择就会血溅当场的气氛下,秋晴稍稍吊起嘴角说:



「……就是,每个男生都希望病倒的时候会有人替自己做饭、看护吧?而且比起同性,当然是异性比较好哇,不是吗?」



「…………也就是说……那个……你喜欢那样子的女生吗?」



「呃……大概吧。光是手脚勤快分数就很高了。」



「所、所以,如果要找女朋友,你会找像我这样的女生?」



「……………………呃,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吧……」



平常大地对这种事无论是问是说都非常排斥,今天却像吃错药积极发问,眼里还有点血丝,怪恐怖地。



秋晴躺在床上动作受限,只能尽量不去刺激大地……很快地,他发现这简直比跑完全程马拉松还难。因为室友逼上眼前的脸愈来愈红,喘得比他全力冲剌完还厉害。心情到底要多混乱才会变成这样啊?



红色警报尚未解除,秋晴想继续吃粥蒙混过去。刚才还觉得轻淡得很好吃,现在却一点味道也没有了。



「……………………」



「……………………」



面对默默吃粥的秋晴,大地动也不动,只有眼睛四处打转,不知在慌些什么。



在这尴尬到爆的气氛下,碗里的粥随时间愈来愈少……



在秋晴终于受不了打算尿遁时,大地的唇犹豫地蠕动起来。



「…………我有一个怪问题想问你……可以吗?」



「呃,好啊。想问什么就问吧。」



「日野你,那个……」



「嗯,怎样?」



「你、你是说,如果我是女生,你会想和我交往吗?」



「我也不是那个意——喂!大地,你怎么啦!」



秋晴反射性地立刻回答大地似乎挣扎很久才出口的问题,他却像是被隐形子弹正面打中脑袋似的猛然向后倒下。幸好后面是床,没有受伤。



秋晴担心地起床查看,听见力竭般的嘶哑声音。



「……………………为…………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问题当然没那么简单啊?」



「……可、可是…………你刚刚不是说……」



「哎哟,我刚刚是说如果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女生,的确会是个理想的女友,可是我的意思——」



秋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整个话题就像强风中的绵帽子(注:日本传统新娘礼服中的绵质白色兜帽)一样,不知会流落何方;不过,秋晴因此注意到了一件事。



以前和赫蒂耶对话时,曾说过自己「没时间谈恋爱」,到现在也是如此。和三五好友结伴出游就算了,谈到认真经营感情,恐怕是没有余力。



可是自己又迟迟无法答覆朋美的告白,也不知道如何告诉瑟妮亚自己对她的感觉,是因为当秋晴彷佛在漆黑深海中好不容易找到一丝光明时——



「……………………给我差不多一点……」



一道细小的低喃让秋晴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仰躺的大地慢慢用手撑起上身,不禁倒抽一口气。



怎么说呢,有点难以形容……那副模样,就像是个凭藉愤怒和憎恨爬出死亡渊薮的地狱战士。突如其来的紧绷气氛让秋晴不禁吞吞口水,浑身僵直。



虽不知是什么让大地变成这样,只知道要是再刺激到他,一定会闹出人命……!



在摇摇晃晃地站立于两床之间的大地俯视下,秋晴动也不敢动,想挤出干笑表示自己没有抵抗的意思……可是失败了,在这种情况下根本笑不出来。不,要是死亡的预感再继续高涨下去,自己或许能死心地笑个两下。



无论如何,先看看大地反应,再从「拚命道歉」、「全力道歉」和「总之先道歉」之中选一项来行动吧。



这时,大地紧紧握住藏在棉袄底下难以窥见的拳头,以外行人碰上都会立刻吓跑的凶狠眼神瞪视秋晴——



「……为什么你…………老是这样……」



「…………我、我说了什么惹你生气的话吗……?」



想不到自己做错什么的秋晴惶恐地问,却让大地的眉尖跳了几公分高。



同时右拳不断颤抖——



「你不知道自己的话会给人多大的影响吗!给我注意一点,笨蛋!」



「喔噗……!」



秋晴的脸在怒骂声中遭受强烈冲击,翻了一圈倒在床上。



倒下前最后的景象,让他知道打在脸上的不是拳头,而是大地扔来的枕头。



否则自己恐怕不是只有头昏眼黑,大概会颜面骨折当埸昏厥。



拿开枕头后,视界仍像是中了轻微脑震荡似的摇摇晃晃,一时起不了身,但仍能清楚听见室友歇斯底里的吼声。



「我出去一下!给我趁这段时间好好反省反省!」



话一说完,剧烈的关门声跟着轰进秋晴好不容易才抬起的昏沉脑袋。



秋晴在大地一连串狂风般的行动后恢复寂静的房间里坐在床上,揉揉被枕头炸得抽痛的鼻头。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完全是一头雾水,想也想不透。



刚才的话里面到底有哪个字会惹大地生气?该不会只是单纯的迁怒吧?不过——



「…………连大地都会气得这么露骨……应该是我的错吧……」



虽然只认识不到一年,至少这部分是看得出来的。



但也因为如此,秋晴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脑袋涨得很难过。



看那个样子,大地一时应该还是消不了气,至少要持续到自己弄懂是什么触到他的逆鳞为止。



所以……在深入朋美和瑟妮亚的问题核心之前,现在又多了个新的难题,而且题目还要先自己克漏字填充完才能解。



「……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秋晴在床上躺成大字,心情依然乌云密布。



身体是比早上舒服很多了,但这一整天下来心情匆上匆下,说不定已经更为恶化而不自觉。既然要跟大地住在同个房间里,这问题非得尽早解决不可。



每个问题都不能搁着不管,只能设法一一解决。



「…………如果烧能快点退就好了……」



其他的都可以自己处理,就只有这个希望老天帮忙。秋晴钻进被子趴下,将仍隐隐作痛的脸埋进枕头,闭上眼睛。



然而问题不会明天醒来就自动消失,因此秋晴只好对着浮现在眼皮底下的几张脸不停地想……



——结果到坠入梦乡之前,都没有一个有效的结论。



自此,秋晴就夹在没有行动的朋美、摆明躲人的瑟妮亚和躲得更彻底且拒绝交谈的大地中间,紧张兮兮地过日子。



直到几天后一年级最后的从育科测验公布,这样的状况都没有改善。